009

总而言之，我还活着。

虽说灰头土脸的，但好歹还是全须全尾，没有缺少什么零件。

我窝在医疗室的一角，泡芙还埋在我怀里，翻来覆去地哼哼唧唧：“吓死我了！赫莉，你还好吗？呜，刚才好可怕！”

“没事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把泡芙炸得乱蓬蓬的羽毛摸顺，安抚道，“工作嘛，有时候就是会遇到这种情况，我以前不也摔断过胳膊吗？”

当然，哪怕由于被路过的野猫干扰而浮空术中途失效，导致从屋顶上滚下来显得不太体面，比起被护卫魔像追着砍，还是更更能让人接受的。

额外声明，我初出茅庐的时候才会有那种失误，现在的我执证上岗，熟练使用各种魔法，绝不会再如此丢脸了！

“可是、可是……”泡芙仰起脑袋看我，“可是”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最后闷闷地一头扎回我怀里，发出一连串咕咕声。

我又摸了摸它。

安抚好泡芙后，我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握着一支治愈喷雾，处理身上的擦伤和肌肉拉伤。值班的死灵法师抽空帮我检查过没有骨折后，转头继续忙碌了。

倒不是说我完全不为刚才的意外感到生气，而是，在医疗室坐了一会儿后，我莫名觉得，说不定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和死灵法师一同值班的是个生命之泉的牧师，正在接待一批尝试空间魔法时不慎遗漏了胳膊或小腿的游客——据他们称，在同伴操作失误之后，他们试图自行寻找解决方法，于是纷纷尝试了一次，结果毫无例外都失败了。

牧师结束漫长的祷告，有气无力地训斥道：“第二次尝试失败后就该停下了！”

“我以为是他们比较傻呢，没想到，哈哈。”

未免过于豁达了！

生命牧师的神情垮得更厉害了，驱赶什么脏东西般挥手：“治好了就去结账，不要在医疗室聚集逗留。”

游客们也没生气，一窝蜂地散开了。

其中一位游客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客气地询问：“对了，我买了个荧光闪烁的魔法烙印，印在手掌上了，能凭医疗账单去重印一个吗？”

牧师：“……”

“上午刚买的，我设计了很久的花纹呢，才试用了一次！或者，能帮我把丢失的手找回来吗？”

“…………”

死灵法师凑上前去，笑眯眯地接口道：“这里是医疗室，如果您购买的商品需要售后处理或者失物登记，请到游客服务中心咨询哦。”

“欸，好的——”

终于送走这帮人，生命牧师塌下肩膀，死气沉沉地坐在位置上发呆，简直比一旁的骷髅更像死灵法师的仆从。

骷髅仆从给他倒了一杯热浆果茶。

“唔，谢谢。”牧师哑着嗓子道谢，啜饮一口热茶，脸上露出些许“总算活过来了”的神色。

……果然是我见识短浅了吧！

龙趴在服务台填完一份表单，此时转身递给我，道，“来，签个名。”

我接过来一看：《展品故障维护记录》。

展品编号：364291

展品名称：中型护卫魔像-宝石光线构装工坊-月光石-II型

故障说明：自行启动。初步原因判断，受到复杂来源的魔力干扰,触发魔像的警戒暴动。

维修说明：已切断能源。

说是切断也没错，但那也算维修吗？

我不禁回想起那个连同能源核心一起被扯得七零八碎的护卫魔像，陷入沉默。

龙见我愣神，伸出手指点了点表单的最后几行——

维修费用：

耗材及配件费：无。

特殊安保紧急出勤费：一例。

实习生助理负伤补偿：一例。

“咦，这种小伤也有补偿吗？”我活动了一下胳膊，伤口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一点微不足道的酸痛感。

“当然——没有！”龙顿时露出一个特别爽朗的笑容，循循善诱，“但你可以让死灵法师给你开个骨折嘛！”

死灵法师闻言举起手，朝我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真的没问题吗！”我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噢，没关系，”龙说，“坦白说，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多要些，刚才那么热闹。”

我：“……”

……总之签了。

毕竟我在秘银市待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学会了一些入乡随俗。

我是说，补偿金额很有吸引力。

离开医疗室的时候，倒在魔偶展区外的魔像残骸早已被清理干净了，就连被损坏的绿植与旗帜也焕然一新，小广场恢复了繁忙而平静的模样。

我注视着展区入口，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干巴巴地问：“我说，如果那玩意暴动了，该怎么办？”

代替护卫魔像的是一座炙烈魔像。比起护卫魔像，它显得更加修长，摈弃了大部分装饰性的部件，然而简洁流畅的结构令它充满了一种轻盈锋利的美感。荧荧蓝光在魔像的风翼边缘及魔导炮口流转，透出迫人的威慑感，那是镌刻的魔法铭文。

毫无疑问的真货。

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方才在展馆内匆匆一瞥的展品介绍，不知为何，尤为清晰。特别是关于轰炸威力与射程范围的那部分。

龙也仰起头，打量了那威风凛凛的攻城重器片刻，从容不迫地微笑点头：“嗯，那么我会尽量躲远一些的。”

日，果然还是随不了俗！

我暗自决定了，今天以后，直到闭展为止，都离这地方远一点。

至于今天……

今天来都来了……

看了一眼天色，没有继续踌躇，我迅速从炙烈魔像投下的阴影穿过，扎进广场对面的商店里。

由于博览会快到尾声，听说不少限定商品和热门商品已经售罄了。不过，反正我跟泡芙都不太在乎。

泡芙也渐渐恢复了精神，它不嫌拥挤，从我怀里爬了出来，站在我的脑袋上东张西望，不厌其烦地指挥我到每个试吃柜台前排队。

品鉴完一轮以后，我拿起泡芙认证的，“超级好吃！超级好吃！”的那款宠粮，看了一眼价格。

又看了一眼。

“……”

我沉默地与泡芙对视一秒，敬畏地将那组海陆至臻、黄金配比、生鲜肉食、满足家养高级魔宠生长所需魔法元素，的宠粮送回货架上。

退而求其次，选了“这个味道也不错”的款式，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是个闭上眼就能勉强忽略的价格。

不过，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恰好是相识的学生：“是你呀！还有泡芙！”

她弯腰在柜台下方翻找起来，问：“这里有试吃赠品哦，泡芙宝贝喜欢什么？”

泡芙骄傲地挺起胸脯：“我不挑食！”

“噢——泡芙宝贝真棒！”学生特别宠溺地夸奖道，端出一筐花花绿绿的试吃包装。

“欸？”我其实并没有买够满赠金额，“可以吗？谢谢！”

“嘿嘿，你帮我带了那么多次饭呢。”

“哇！谢谢！你真好——”泡芙也兴高采烈，它不太擅长记人名，冥思苦想未果，“金枪鱼鸡蛋沙拉三明治配芥末酱！”

这个每天都吃芥末金枪鱼三明治的学生顿时大笑起来，又往购物袋里塞了两个小罐头。

-

第二天，我刚进休息室，一张报纸便“哗啦”抖到面前。

“这是你吧，赫莉？”

占据了秘银晚报的半幅版面的照片上，骑手驾驭着羽龙灵巧地与持剑的魔像周旋了一会儿，巨龙骤然从天而降，将魔像重重撞翻在地。

泡芙已经忘记昨天的惊吓了，凑过来探头探脑：“赫莉看起来好厉害！”

确实，这照片拍得实在英姿飒爽，完全看不出当时我的狼狈逃窜的窘境。

泡芙又用爪子戳戳照片的边缘：“啊，我也在！”

蓬松的模糊黑影在半空中奋力盘旋，小小的一团，被龙衬托得像仓惶的背景点缀，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但我却觉得它很可爱：“对，泡芙也厉害。”

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龙骑士大战魔像，秘银魔法师交流集会期间，园区内演出精彩纷呈”。

——都说了，那不是表演啦！

围在一旁的实习生们纷纷调侃起哄：“龙骑士哦——”

我把泡芙拿下来，遮住它的身体，只露出脑袋：“龙。”

又将它放回肩上：“骑士。”

怎么不算呢！

泡芙甩甩脑袋，试图吼叫一声，可惜不太成功：“呜嘎——呱！”

实习生笑倒一片，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来。

与我换班的学生不好意思地过来向我道谢，又道了歉。

“没关系……唔，”虽然很惊险，但我倒不至于为此迁怒，“那只是意外，况且龙来得挺及时，就当长见识了吧。”

“不不不，如果没有和你换班，凭她的骑术恐怕等不到救援，立刻就领事故补偿了吧！”她的同学嘻嘻哈哈地搭住她的肩膀，“在实践报告上留下这种记录可太丢脸了！”

……听上去也没有很严重！

“喂，你的骑术成绩难道就很好吗！”学生气恼地嚷道。

“我没选修骑术啊！”

反正，实习生拥有了不丢脸的实践报告，我得到了补偿金，以及一盒纪念套装抄录笔作为礼物，其他人收获了欢声笑语，真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就是这一整天都有认识的人揶揄地喊我“龙骑士”。

连科伦都煞有介事地怂恿：“哎呀，你该向他们收演出费的，龙骑士！”

啧。

不过，当天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去车站报刊亭买了一份昨天的晚报。

博览会结束之后，我在公寓门厅的公共传讯机上，花了三百铜，将那一页报纸和闭展前的集体合影一并拓印了，寄给老妈。

-其实展会后，赫莉去酒馆时，因为那张照片得到了八折优惠和一杯免费特调。

……很难喝！

-好安静哦……虽然努力表现得不在意，但我其实还是会想跟人说说话的（小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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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