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我的邻居爆炸了。
我的邻居是个勤勉的炼金学徒,时常深夜时还在实验台前忙忙碌碌。
说来惭愧,哪怕把做饭的次数也算上,我使用实验台的次数都没有如此频繁,实在对不起多付的租金。
公寓的隔音不太好,几个月以来,我已经习惯枕着沸腾的咕嘟声与细碎的爆破声的白噪音入睡。
当被剧烈的爆炸惊醒时,我还懵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房间微微嗡鸣震颤,落了我一脸的灰尘。
阳台上有蓝金色火光跃动,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火焰沿着栏杆上的藤蔓逐渐蔓延,不时绽出一蓬灿烂的火星,颜色明艳绚丽,在漆黑夜色中,仿佛稍纵即逝的花。
但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我陡然回神,蹬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
“我的衣服——!”
晾在阳台的长袍正静静燃烧。
衣摆与袖口上的附魔绣纹被燎过,爆开一串火星,灰白色的粉末窸窸窣窣地飘落下来。
我惨叫一声,顾不得烫手,慌忙冲上去,一把拽下长袍,将它摁进水槽里。
附着在布料表面的火焰被水流冲得摇曳不止,发出哔啵脆响,然而被水没过后便恢复了原样,稳定燃烧着。
我不禁一怔,立即意识到那是元素之火。然而我并不擅长水魔法,手忙脚乱地将长袍捞出来,解除魔力,再重新浸入水中,才终于灭了火。
来不及确认衣服的损坏情况,我转身抓住正扑打着翅膀来回蹦跶,试图帮忙但完全徒劳的泡芙,迅速确认它身上没有着火,扔回房间,开始抢救种在阳台上的几盆盆栽。
折腾了好半天,混乱总算是平息下去了。
天色已经微微泛白,眼前却还有满地狼藉需要收拾,我顿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不由得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搁置,出门查看。
隔壁房门大敞着,门板被熏黑了一截,门口围着几个人探头探脑,都是住在公寓里的其他租户。
“噢,女巫,”其中一个抬头与我打了声招呼,“你家怎么样?”
“阳台烧了些,但总体还好。”我认出那是住在306室的符文师,问,“你呢?”
“实验台没挨着我这头,就碎了几个半成品,幸好今天刚把要交付的货物搬到屋里打包了。”符文师摊了摊手,道,“都怪藤蔓长得太密了,这季节就是容易烧起来。”
我心有戚戚地点头,也往307室探头。
事故现场凌乱不堪,床铺与橱柜被烧毁大半,焦黑痕迹从阳台一路蔓延到门口。看得出屋主曾经努力抢救过,但似乎不太成功。
盥洗间的门“咔”地打开,炼金学徒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紧紧抱着几本书,身上长袍也是烟熏火燎,应该是匆忙洗了脸,半截烧焦的卷发正往下滴水,脸上还沾着灰,垂头丧气的。
见到我们,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把脑袋埋得更低,显得愈加惶然沮丧了:“啊……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连串“蹬、蹬、蹬”的急促脚步由远及近,得到消息的房东太太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上楼来。一看到屋内的状况,她的眉毛顿时高高扬了起来。
“有人受伤吗?”格林厄姆太太大声问道。
我与其他租户相觑一眼,摇摇头。
“没、没有……”炼金学徒小声说,“对不起,格林厄姆太太。”
“那就好。”格林厄姆太太的眉毛这才落下来,又迅速拧成一团,她盯着瑟瑟发抖的学徒,“至于你,小鬼,你没做什么超出施法许可范围的事吧?”
“我没有!”炼金学徒猛地提高嗓音,但下一秒又缩了回去,不停摇头,浅褐色的卷发晃得乱七八糟,像只受惊过度的落汤仓鼠,“没有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觉得她没说谎。”符文师在我身旁窃窃私语。
我附和道:“看起来就是那种,范例上搅拌四圈,就绝不敢搅拌四圈半的听话小孩。”
我是不看范例的那种类型。
“说不定是设施故障呢。”另一个租户也凑过来插嘴,“老房子就这样,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坏的……”
格林厄姆太太的眉毛又飞起来了:“嫌弃房子不好,怎么不去住林湖大道的豪宅嘛!全秘银市带施法许可的房,都没有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了,你还挑三拣四!说起来,去年你弄碎了门厅的地砖,我还没让你赔!”
“呜,我错了,太太。”租户蔫巴巴地投降道,“请不要跟我计较。”
格林厄姆太太“哼”了一声,回头继续对炼金学徒道:“等天亮了,你跟我一起去居民中心找鉴定人员,如果真的没有违规,那么房屋修缮费不用你付。不过其他人的损失,你们要自己协商。”
“知道了……”炼金学徒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却又立刻犹豫了,她踌躇了几秒,嗫嚅地问:“能不能等下午?我、我上午有考试……”
唉,是小孩。
我瞥了眼被学徒紧紧抱在怀中的书本,似乎是课本和笔记本的样子,这小孩自己一副仓惶狼狈的模样,那几本书册倒没怎么受损。
小孩紧张兮兮地补充:“考完试我会马上请假回来的!”
“啧!”格林厄姆太太没好气,“行吧——!那就下午再说。就这样吧!啧!你先去洗一洗,别糊着脸去考试吧!啧!”
说罢她大声长吁短叹,小声嘀嘀咕咕,扭过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谢谢……呜,”炼金学徒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抬手抹了抹眼睛,却把脸上的灰抹得更花了,她又对我们说,“对不起,弄坏的东西,我会赔偿的,对不起。”
这小孩忐忑不安都写在脸上,我与符文师对视一眼,他朝我耸了耸肩。
“反正是半成品,就当我不小心飞刀搞砸了吧!”符文师道,“不过原料费用还是要付的。”
我其实还没来得及查看情况,想了想,我安慰道:“别担心,既然我租在这里,肯定没有什么值钱家当。”
一旁的租户们纷纷笑了起来:“哇,这话绝对会惹格林厄姆太太生气的!”
这时,楼下远远传来了早餐车叮叮当当的敲铃声,单薄楼板也陆续响起公寓内其他租户拖沓脚步和洗漱水声。轨道公交的首班发车时间在五时四十分,铜匙街总是醒来得很早。
符文师顿时露出了堪比损失了一箱货物的痛苦神情:“什么,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我今天得赶早班车去交货!”
我打了个哈欠,感到困意开始上涌:“那正好,你可以准备动身了。”
“——但我今天得通宵干活啊!”符文师悲痛异常。
“哦……哦,我没工作,还可以睡个回笼觉。”我又打了个哈欠,毫不同情地摆摆手,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拜拜。晚安。早安。”
“喂!那不是什么该得意的事吧!”
我关上房门。
一眼就看到阳台上的狼藉,我直接闭上眼,抖去被子上的灰,把自己扔回床上。
啊哈……麻烦事就交给几个小时后的我来收拾吧!我逃避现实,任由睡意将自己淹没。
醒来已经临近中午了,我给泡芙开了一个罐头,又翻出一盒速食炒面。我不太喜欢奶油蛤蜊味的速食炒面,可惜促销组合里总有这个口味,导致橱柜里堆积了不少。往常我总会加点配菜,稍加烹饪,但现在还是算了。
拖拖拉拉地填过肚子,我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开始打扫收拾,清点损失。
其实也没什么好清点的。
种在阳台上的盆栽只存活了一株,不值钱,充其量是辅材和调料,可能还有一点蔬菜——它们有时区别不大。虽说作为手工艺人,我也时常把“自己种植的材料”当成卖点,但效果并无差异,主要原因是素材店的“实惠装”分量实在太多了,每次总会剩下一大半,扔掉挺浪费的,然而将三百铜一包的便宜玩意装在单价两银的储存容器防止魔力逸散似乎更加浪费。
我又把长袍从水里捞出来。左侧大半幅袖子彻底烧毁了,右侧相对完好,但上面的附魔也已经损坏。
这件长袍是我用工作前几个月的酬金买的,那时我还很年轻呢,精挑细选了腰上有紫色蝴蝶结的款式,不过蝴蝶结洗过几次之后开线,就被我拆掉了。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换新袍子,毕竟社区街坊间的委托不需要什么的附魔效果来着……而且我也没有长高到超过长袍的尺寸适应范围,咳。
我来回翻看检查着长袍,确认靠自己是修不好了,但送到维修店的话,维修费用说不定都能购买一件半新的这种过时长袍了。
我叹了口气,把领口上仅剩的宝石一一剪下收好,然后将长袍揉成一团,拧过水,擦擦阳台上的灰烬。
我不太擅长清洁魔法,还在老家的时候,诸如清洁烟囱之类的委托总是手忙脚乱的,所以平时打扫房间也很随意,但现在显然得大扫除了——
我洗完阳台,顺手搓了搓泡芙,又拖了两遍室内地板,还将被褥与床单一并拆了,与脏衣服一起,抱到对街的自助洗涤站。
趁史莱姆进行清洗的时候,我带着泡芙到超市里转了一圈。今日特价的甜叶菜便宜新鲜,不过才打扫完房间,我不想做饭。
总之最后在附近小摊吃了马铃薯鸡肉派。
我抱着洗好烘干的被单衣物回到公寓,便看到隔壁的炼金学徒正在门口徘徊。
见到我,她的眼睛一亮,又立刻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歉,询问赔偿的价格。
“大概……”我飞快地计算了折旧,虽然买来时不便宜,但已经穿了十来年了,“6银?”
炼金学徒没有讨价还价,立即从包里摸出钱,默默递给我。
我手上搂着被褥卷,于是泡芙从我的肩膀上蹦到胳膊上,伸头叼走了那几张纸币。
我打开房门,侧身走进房间,又回头看看那灰头土脸的小孩,想了想,问:“唔,你今晚住哪里?”
“咦?”小孩闻言一怔,随即局促地笑了笑,说,“格林厄姆太太已经叫人先修好了门锁,我回去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你那边的家具不是都被烧掉了吗?实验事故哪有那么好清理。”我将被褥扔到床上,走回门口,道,“要在这里打一晚地铺吗?”
-赫莉的长袍当年售价69银860铜,其中1银860铜是蝴蝶结的价格,不过她后来发现到裁缝店花400铜缝一个上去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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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露露连锁史莱姆洗涤站:方便!快捷!您家附近的清洁好帮手。轻松分解各种生活污渍与魔法残留,无论织物、器皿或家具,只需放入清洁池,稍等片刻,都将焕然一新!
注意:请勿投喂工作史莱姆。
工作史莱姆可能会误食部分魔力材料,请勿用于清洁高等魔法物品,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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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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