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酒吧的午后阳光慵懒地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木质吧台映出一层温润的光泽,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柳忱正在整理新到的一批酒,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凉的瓶身,标签上烫金的外文字母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奢华。叶子夕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像一串迫不及待的质问,惊散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忱忱!”她一把拽过高脚椅坐下,手包随意扔在吧台上,金属链条与木质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听说某人前天和谢公子约会了?还穿了那件压箱底的墨绿色丝绒裙?”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尾音微微上扬,“小凌说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连走路都带着风呢。”
柳忱头也不抬,继续清点酒瓶,指尖在清单上轻轻滑动,“只是吃个饭。”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骗鬼呢!”叶子夕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单,纸张在她手中发出哗啦的声响,“谢允淮是什么人?江沅市多少名媛挤破头想跟他吃顿饭都没机会,他居然单独约你——不,是你约他!”她突然凑近,身上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带着柑橘调的香奈儿,“快说,到什么程度了?牵手了?接吻了?还是......”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柳忱终于抬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八卦记者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几分纵容。
叶子夕撇撇嘴,从手包里掏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推到她面前,包装上的烫金法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贿赂你的,我哥从比利时空运来的,限量款。”她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动,“现在可以说了吧?我可是特意翘了下午的约会来的。”
柳忱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轻轻打开巧克力盒子,浓郁的甜香立刻在吧台上弥漫开来。她取出一颗,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锡纸发出细碎的声响,“你了解谢允淮多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
叶子夕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怎么?终于感兴趣了?”见柳忱瞥来一眼,她赶紧正色道,手指在吧台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谢允淮嘛,谢家独子,剑桥商学院毕业,二十五岁接手家族企业,三年内把谢氏酒业的市值翻了两倍。表面温润如玉,实际上手段雷厉风行,听说曾经为了收购一个法国酒庄,在谈判桌上连续谈了三十六小时没合眼。”她拆开一颗巧克力扔进嘴里,“不过私生活方面倒是干净得不像个富二代,连绯闻都很少,圈子里都叫他‘谢和尚’呢。”
柳忱将调好的酒推到她面前,淡紫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晕。“我是问......”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化在午后的阳光里,“他在伦敦的时候。”
叶子夕的眉毛高高扬起,差点要飞进刘海里去,“哇哦,这是要挖老底啊?”她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坠入其中,“这什么酒?好好喝!酸甜适中,还有种说不出的回味......”
“新调的,还没取名。”柳忱靠在吧台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指尖沾上了些许水珠,“他在伦敦时,有什么特别的吗?”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似乎在透过阳光看着什么。
叶子夕歪着头想了想,手指绕着酒杯打转,“听说他那时候挺低调的,整天泡图书馆,偶尔去酒吧也是一个人坐着看书。”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对了!上次不还说他因为一杯酒找了你七年吗,所以他当时去的酒吧就是你在伦敦打工的酒吧?不会真的这么巧吧?”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角落里几个客人好奇地抬头张望。
柳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头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吧台。阳光透过玻璃杯在她手背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斑,像是一只不安分的蝴蝶,随时可能振翅飞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却什么也没说。
“我就知道!”叶子夕猛地直起身子,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整个人几乎要扑到吧台上,“难怪他上次要选择你这里谈业务。七年啊!”她夸张地竖起七根手指,“快老实交代,你们当年在伦敦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泰晤士河畔的浪漫邂逅?还是某个醉醺醺的夜晚——"
“什么都没有。”柳忱手中的玻璃杯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放下杯子,声线比平日绷紧了几分,“就是给他调过一杯酒,仅此而已。”
叶子夕撇撇嘴,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吧台上画着圈圈,“一杯酒能让人惦记七年?”她拖长声调,“柳大调酒师,你当谢允淮是那种被学姐看一眼就会脸红心跳的纯情男高中生吗?”突然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不过说真的,谢允淮这个人啊...”她左右张望了一下,“你知道他当年为了拒绝联姻,差点连谢氏集团的继承权都不要了吗?”
柳忱擦拭酒杯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联姻?”
“哎呀都是陈年旧事了。”叶子夕挥挥手,腕间的钻石手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对方是周氏地产的千金,后来嫁了个法国酒庄继承人。倒是谢允淮...”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回国这几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圈子里都在传他是不是心里装着什么人...”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捂住嘴,“天呐!该不会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
柳忱没有接话,转身从酒架上取下不锈钢调酒器,金属表面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唇角。叶子夕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歪着头趴在吧台上,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柳忱的小臂,“不管怎么说...”她难得收起玩笑的语气,“我感觉谢允淮对你是不一样的。你是没见过他在商场上那个样子...”她斟酌着词句,“但凡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失手过。可对你...”她耸耸肩,“他简直耐心得不像话。”
柳忱的动作忽然停滞在半空,指尖在调酒器冰凉的金属表面无意识地摩挲着。江边潮湿的夜风仿佛又拂过耳际,那个克制到近乎颤抖的拥抱,谢允淮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还有他眼中那些欲言又止的暗涌——这些画面固执地浮现在眼前。她突然将调酒器重重放下,玻璃底座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和燕南风认识吗?”
叶子夕正擦拭着香槟杯的手猛地一顿,水滴顺着杯壁滑落在她新买的连衣裙上。“燕南风?”她瞪圆了眼睛,“你说市公安局刑侦队那个活阎王?”她歪着头想了想,“谢家做金融的,跟警局八竿子打不着吧?他倒是有警局的朋友。”突然倒吸一口气,八卦之魂瞬间燃烧,“等等——忱忱!你该不会——”
“随便问问。”柳忱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黑色衬衫下摆微微扬起。她踮起脚尖去够酒柜最上层那瓶蒙尘的龙舌兰,故意让动作显得忙碌而不可打扰。
叶子夕却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凑过来,手指激动地敲打着吧台。“我的天!”她声音里带着发现新大陆的颤抖,“这剧情绝了!禁欲系调酒师,温柔贵公子,再加上个硬汉刑警——”她突然捂住心口,“我要把你们写成小说,绝对能上畅销榜!”
“嘭”的一声,龙舌兰酒瓶被重重搁在台面上,震得旁边的高脚杯微微晃动。柳忱眯起眼睛,指节在瓶身上轻轻叩了两下,“你最近是不是又通宵看那些狗血剧了?”
叶子夕吐了吐舌头,识相地后退半步,却在瞥见日历后眼睛一亮。“对了!”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下周三谢家要办周年酒会,听说请了米其林三星主厨——”
“不去。”
“可人家谢公子还没——”
“说了不去。”
叶子夕夸张地叹了口气,拎起镶满钻石的手包时故意把链条甩得哗啦响。“行吧行吧~”她拖长声调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夕阳透过玻璃门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忱忱,”她难得收起玩笑的语气,“七年了,他还能在两千多万人的城市里精准找到你,这概率比中彩票还——”
“叶子夕。”柳忱的声音像突然降至冰点的酒液。
“OKOK!”叶子夕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在推门的瞬间狡黠地眨眨眼,“但巧克力真的超好吃,我偷看了配料表,是比利时黑巧和马达加斯加香草荚~”门铃清脆的响动中,她最后的话语飘了进来,“可以多吃点哦~”
门关上的瞬间,酒吧里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柳忱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阳光穿透云层的缝隙,在木质吧台上投下一道斜斜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无声浮动。她慢慢拆开一颗巧克力,放入口中轻轻抿着,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缓缓化开,竟莫名与“忘川”那若有似无的回甘重合在一起。
七年前伦敦的那个雨夜,潮湿的空气里飘着威士忌的醇香,那个坐在角落安静看书的年轻学生,那杯她随手调制的酒——这些记忆碎片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她从未想过,那个漫不经心的瞬间会在另一个人心里生根发芽,深到跨越七年时光,依然鲜活如初。
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当谢允淮提起这件事时,她心里涌起的不是陌生与排斥,而是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在整理旧物时突然发现某件遗失已久的珍宝,既意外又理所当然。
窗外,江沅市的暮色正一点点漫上来,天空染成了深蓝色。柳忱将剩下的巧克力仔细折好收进口袋,开始准备今晚的营业。酒柜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一个站在忘川酒吧吧台后的女人,身后是无数瓶沉默的酒,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微光,面前是即将拉开的夜晚帷幕,和那些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推门而入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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