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江畔月光

柳忱站在穿衣镜前,指尖轻轻抚过耳垂上那枚莹润的珍珠耳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调整耳钉的角度了。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这是她首饰盒里为数不多的珍藏之一,平日几乎不戴任何首饰。自从三天前谢允淮邀约后,虽然拒绝了对方的顾问邀请,但这个回请的念头就在她心里盘旋不去,直到今早才终于发出那条斟酌许久的邀约信息。

镜中的女人一改往日的冷冽气质,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贴合着她纤细的身形。她特意选了这条压箱底的裙子——去年生日时叶子夕硬塞给她的礼物,吊牌都还没拆。腰间的褶皱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曼妙的腰线,后颈处若隐若现的蝴蝶纹身在盘起的乌黑发丝间更添几分神秘韵味。她抿了抿唇,新涂的唇釉颜色比平时深了几个色号,像是熟透的车厘子,在暖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了一下,叶子夕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你居然主动约谢公子吃饭?还特意打扮了?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后面跟着三个夸张到变形的表情符号。柳忱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塞进小巧的手包里。

拿起桌上的香水瓶时,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为约会挑选香水——往常都是随手抓过离得最近的那瓶。柑橘与雪松交织的香气在腕间绽开,前调是清新活泼的柑橘,中调渐渐过渡到优雅的白茶,后调却化作沉稳的雪松,像极了这三天来她反复权衡的心绪。

西餐厅位于江沅市地标建筑的顶层,电梯上升时能感受到轻微的失重感,就像她此刻微微发紧的胃。透过全景落地窗,整座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在脚下流淌。谢允淮早已等在靠窗的预定位置,见她款款走来,立即起身相迎。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从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珍珠光泽,到裙摆下纤细的脚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但很快又恢复成惯常的温和笑意。

“你今天很美。”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手指优雅地为她拉开座椅,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精致的衬衫袖扣。

柳忱落座时,丝绒裙摆不经意扫过他的西装裤,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摩挲。她低头整理餐巾,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谢谢,听说这家餐厅的主厨是米其林三星?”

“从巴黎请来的。”谢允淮为她斟了一杯冰镇的红酒,深红的酒液在烛光下流转着宝石般的光泽,“他们家的干式熟成牛排很特别,选用的是澳洲和牛,在恒温恒湿的熟成室里经过28天的等待。我想你会喜欢。”

侍者适时地递上菜单,烫金的皮质封面在指尖触感细腻。柳忱的目光扫过主菜一栏,微微蹙眉:“上次刚吃过金枪鱼...”

谢允淮了然地点点头:“那就试试他们的招牌战斧牛排如何?五分熟的口感最是美妙,外层的焦香与内里的柔嫩会形成绝妙的对比。”他转向侍者,“请给我们配一瓶2015年的拉菲,要醒够四十分钟。”

餐厅角落的钢琴师开始演奏德彪西的《月光》,悠扬的琴声与窗外的城市夜景相得益彰。柳忱小啜一口红酒,醇厚的单宁在舌尖绽放:“你常来这里?”

“第一次。”谢允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杯,“只是觉得这样的夜晚,配得上最好的牛排和最动人的你。”他的目光落在她耳垂的珍珠上,“就像这颗珍珠,经过岁月的打磨才显出这样的光华。”

餐厅的灯光调得恰到好处的暧昧,悠扬的琴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周围几桌客人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刀叉与骨瓷餐盘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克制。柳忱小口啜饮着酒液,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谢允淮的手——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腕间的百达翡丽在烛光下泛着低调的铂金光泽。

“关于上次提到的事,”她放下酒杯,水晶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相触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柳忱微微抬起下巴,决定开门见山,“我还是不能接受。”

谢允淮手中的银质餐刀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刀刃反射的冷光在他修长的指节间跳跃。但很快他又继续切牛排的动作,刀锋划过五分熟肉质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是顾问的事,还是......”他的声音很平稳,尾音却微妙地悬在半空。

柳忱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高脚杯纤细的杯脚,指腹与水晶表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忘川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分心。”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江面上摇曳的灯火上,巧妙地避开了那个更私人的话题,又补充道:“而且我不太习惯......”她轻轻转动手腕,杯中的葡萄酒漾起微小的漩涡,“感情”二字被她咽了下去,“被束缚。”

谢允淮抬眼看她时,餐厅的暖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那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防线。“我理解。”他将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瓷盘与桌面接触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过我的邀请长期有效,”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任何时候改变主意都可以。”

晚餐在一种奇妙的和谐中进行。谢允淮谈吐优雅从容,从拉菲红酒特殊的酿造工艺聊到江沅市老建筑上斑驳的浮雕纹样,偶尔穿插几句带着英式幽默的玩笑,让柳忱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肩线。当侍者端上甜点时,熔岩蛋糕顶部金箔的折光在她眼底微微闪烁,旁边用焦糖酱勾勒的音符在白色餐盘上显得格外醒目。

“主厨的恶趣味。”谢允淮轻笑时眼角泛起细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听说你会音乐?”

柳忱挑眉,一缕碎发从她耳后滑落,“这你都知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在弹奏某个看不见的琴键。

“当年在‘午夜钟声’,我听过你弹奏《月光》。”他的眼神坦荡得近乎直白,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当时整个酒吧都安静了……”

柳忱抿了一口甜酒,透明的液体在她唇边留下浅浅的痕迹。窗外,暮色已完全笼罩城市,霓虹灯在玻璃幕墙间来回折射,江面上游船的灯光被水波揉碎成无数跳动的光点,像是一首无声的变奏曲。

“柳忱。”

谢允淮突然轻声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像是夜风拂过琴弦时发出的低鸣,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克制。“你和燕警官……很熟?”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柳忱正欲举杯的指尖微微一顿,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映着暖黄的灯光碎成点点星光。“他是常客。”她听见自己的回答简短得近乎生硬,却在尾音处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明她与燕南风确实只是再清白不过的朋友关系,此刻却无端生出几分心虚来。

谢允淮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水晶杯壁。“他是个不错的警察。”他的评价听起来客观而公允,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探究,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上次的连环盗窃案,他带队破得很漂亮。”

柳忱有些意外地抬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你关注刑事案件?”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只是恰好有朋友在警局。”谢允淮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掠过水面,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向别处。

离开餐厅时,初夏的夜风裹挟着江水的湿气迎面拂来,掠过柳忱裸露的肩膀,带起一阵微凉的战栗。她还未及反应,肩上便突然一暖——谢允淮已经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那带着雪松清冽气息的外套瞬间将她温柔包裹,衣料上残留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是无声的守护。“江边走走?”他低声提议,那嗓音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仿佛染上了星光。

柳忱点头,两人沿着江畔的步道缓缓而行。月光如银纱般倾泻在江面上,碎成千万片粼粼的波光,远处游轮低沉的汽笛声在夜色中荡开,像是某种隐晦的暗示。谢允淮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手臂偶尔擦过她的衣袖,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触碰,却又在下一秒悄然分开,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

“柳忱。”走到一处观景平台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夜风撩起他的发梢,月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流转,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我能抱你一下吗?”

柳忱微微怔住,还未等她回应,谢允淮已经轻轻将她拢入怀中。这个拥抱克制得近乎小心翼翼——他的手掌只虚虚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刻意避开了裸露的肌肤,下巴堪堪擦过她的发顶,却在一触即分的瞬间,让她嗅到了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

“谢谢今晚的晚餐。”他的低语擦过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柳忱抬头,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难测。她喉间微微发紧,最终只是轻声道:“该说谢谢的是我。”

回程的车厢里,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谢允淮专注地掌控着方向盘,侧脸在街灯明灭间时隐时现。柳忱靠在窗边,看着流光溢彩的街景在玻璃上流淌,思绪却飘向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他的克制令人安心,却又在心底激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车子停在忘川酒吧的后巷,柳忱脱下外套递还给他,“晚安,谢先生。”

“允淮。”他接过外套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背,声音里带着七年光阴沉淀下来的熟稔,“我们认识七年了,该叫名字了。”

柳忱抿了抿唇,转身走向酒吧。推门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回头——谢允淮依然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温柔的枷锁,无声地缠绕上她的脚踝。

酒吧内,小凌正擦拭着最后几个玻璃杯。见柳忱进来,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老板,你这身打扮...”

柳忱没有应答,径直走向更衣室。当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指尖抚过卸去唇釉后略显苍白的嘴唇时,那个月光下的拥抱忽然浮现在眼前——轻得像是一场梦境,却在她的肩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雪松气息。

窗外,江沅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路灯在夜色中坚守。忘川酒吧的招牌已经暗了下来,但明天,当暮色再度降临,它依然会准时亮起,继续见证那些命中注定的相遇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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