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旧焰新痕

柳忱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酒吧后台突然亮起,冷白的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谢允淮的名字在通知栏跳动,消息框里简短的文字透着克制的礼貌:「柳老板,关于谢氏顾问一事,不知考虑得如何?若有空,可否当面详谈?」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指甲上残留的黑色甲油有些斑驳。最终,她只是回了一个「好」字,锁屏时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在黑色屏幕上一闪而过。

三天后的傍晚,暮色将江沅市的天际线染成深蓝。柳忱破天荒地换下了平日的调酒师装束,墨绿色的丝质衬衫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黑色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她将头发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际,后颈那只暗蓝色的蝴蝶纹身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谢允淮选了一家隐蔽的日式料理店,包厢临窗而立,整面落地窗外是江沅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坠入人间。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时,西装面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袖口露出一截精致的腕表,铂金表盘在暖黄灯光下泛着低调而昂贵的光泽。

“这里的金枪鱼大腹很不错,”谢允淮倾身为她斟了一杯清酒,透明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今早刚从长崎空运来的,特意嘱咐留了霜降最匀称的部位。”他的声音像他腕表的光泽一样温润,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生食,还有其他选择。”

柳忱接过酒杯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指,一触即分的温度转瞬即逝。她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谢谢,我对食物不挑剔。”窗外的霓虹灯恰好在这时亮起,在她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

晚餐进行得很平静,谢允淮谈吐得体,话题从江沅市的餐饮市场延伸到海外酒庄的发展趋势,偶尔穿插几句轻松的玩笑,既不会让气氛过于严肃,也不会显得过分热络。直到甜品上来时,他才微微正色,目光专注地看向她:“关于顾问的事,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柳忱放下筷子,抬眸与他对视,“谢先生,我很感谢您的赏识,但忘川已经占据了我大部分精力。”

谢允淮轻轻摇晃着酒杯,清酒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这个职位不需要你坐班,只需要偶尔提供一些专业意见,报酬方面——”

“不是报酬的问题。”柳忱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不想有任何其它事情来分散我对忘川的注意力。我的心太小,装不下第二个牵挂。”

包厢陷入温柔的寂静,窗外江沅的万家灯火透过落地窗,在两人之间铺开一片星河。谢允淮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欣赏的神色,“我尊重你的选择。”他忽然倾身向前,眼底涌动着克制的深情,“但请允许我提出一个更私人的请求。”

柳忱睫毛轻颤,望进他深邃的眼眸。

“我想认识全部的柳忱。”他的声音像陈年葡萄酒般醇厚,“不只是吧台后那个让所有人着迷的调酒师,还有清晨煮咖啡时会哼什么歌的柳忱,下雨天最爱看什么书的柳忱......”

这过分真挚的告白让柳忱指尖微颤。她低头啜饮清酒,冰凉的液体在喉间化作一团暖雾。“谢先生,我们......”

“不用急着回答。”谢允淮轻轻打断她,笑容里带着令人心软的耐心,“我可以等,就像等待最好的酒慢慢发酵。毕竟,有些值得的事情,光阴自会成全。”

回程时,谢允淮执意要亲自送她。他那辆低调的黑色奔驰缓缓驶入夜色,车内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与爵士乐慵懒的萨克斯声交织在一起。柳忱将额头轻抵在微凉的车窗上,霓虹在玻璃上拖曳出迷离的光痕,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伦敦那家地下酒吧——那个在角落安静看书的年轻学生,那杯她随手调制的酒,那个她早已遗忘的瞬间,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到了。”谢允淮低沉的嗓音裹着爵士乐的余韵传来。车子稳稳停在忘川酒吧的后巷,尚未营业的门口已有熟客在等候。他快步绕到副驾,为她拉开车门的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次。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昏黄的路灯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谢谢你的晚餐。”柳忱站在半步之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包链条。

谢允淮凝视她的目光像是穿过漫长时光,“能和你共进晚餐...”他顿了顿,喉结微动,“是我这些年最奢侈的愿望。”修长的手指忽然抬起,在她肩头虚虚一拂,雪松气息随着这个克制的动作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鼻尖,“下次见。”低哑的尾音融在夜风里,像一句不忍说完的情话。

柳忱转身时,后巷深处忽明忽暗的火光攫住了她的视线。燕南风倚在斑驳的砖墙上,指间夹着的烟始终未点燃,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朦胧夜色直刺而来。她推门的手几不可察地滞了半拍,金属门把的凉意顺着掌心蔓至心口。

“老板今天来这么早?”小凌清脆的嗓音撞碎了一室寂静。更衣室的镜子里,柳忱看着自己泛红的耳尖——不知是清酒作祟,还是那缕萦绕不散的雪松香。

营业时间一到,各色客人如潮水般涌入酒吧。柳忱站在吧台后,纤细的手指在玻璃杯与酒瓶间穿梭,动作娴熟得近乎艺术。她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却在每次低头擦拭杯沿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直到接近午夜,那道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吧台前——燕南风身上的皮夹克外套沾着夜露的湿气,发梢还带着室外凛冽的寒意,像是刚从某个案发现场风尘仆仆地赶来。

“老样子?”柳忱抬眸,手上已经条件反射般取出了“忘川”的原料瓶,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燕南风点点头,目光却牢牢锁住她的脸庞,声音比平日低沉:“今天很忙?”

“还好。”柳忱将调好的酒推到他面前,两人的指尖在冰冷的杯壁旁短暂相触,那一瞬的凉意让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燕南风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间忽然开口,语气状似随意:“谢允淮送你回来的?”

柳忱擦拭玻璃杯的手在空中微妙地停滞了半秒,但很快又继续着规律的圆周运动。“嗯,”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他请我吃饭谈些事情。”

燕南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握着酒杯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深沉,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特的沉默,既不尴尬也不紧张,却像隔着一层薄而脆的冰面,谁都不愿先踏出那一步,生怕听见脚下传来碎裂的声响。

酒吧的挂钟不紧不慢地敲响凌晨两点,最后一位醉醺醺的客人摇晃着离开后,燕南风才猛地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帮她收拾吧台。他的动作比上次熟练了许多,但收拾酒瓶时发出的碰撞声却比平时响亮。柳忱低头擦拭着酒杯,余光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在罪犯面前雷厉风行、令□□闻风丧胆的刑警队长,此刻却因为谁送她回来的,像个赌气的少年般浑身不自在。

“只是工作上的邀约。”她最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谢氏想请我做酒类顾问。”

燕南风擦拭玻璃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你答应了?”

“没有。”

他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锁住她的眼睛,“为什么告诉我?”

柳忱将最后一个水晶杯轻轻放回架上,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眼睫,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瞳孔,“因为你问了。”

狭小的吧台后,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柳忱甚至能看清他眼中细密的血丝,和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那片颤动的阴影。燕南风突然抬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耳畔的发丝,取下一片几乎看不见的淡粉色花瓣——想必是谢允淮车上的装饰。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让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打烊了。”他后退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低沉,“我送你回去。”

夜色中,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燕南风刻意放慢了步伐,使得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像一场无声的追逐游戏。转过街角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谢允淮这个人,”他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背景很复杂。”

柳忱偏头看他,月光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你在提醒我?”

“只是陈述事实。”燕南风双手插兜,目光望向远处的霓虹,“谢氏这几年扩张太快,手段未必都干净。”

柳忱忽然轻笑出声,笑声像一串风铃,“燕警官,你这是在以刑警的身份警告我,还是......”

“以朋友的身份。”他迅速截住她的话尾,转头时路灯恰好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只是朋友。”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说服谁似的。

公寓楼下,夜色渐浓。柳忱转身道别时,发丝被夜风轻轻拂起,在昏黄的路灯下划出一道柔和的弧度。燕南风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彻底被楼道口的阴影吞没。他的手机在风衣口袋里闷闷地震动了两下——是局里发来的案件通知——但他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迟迟没有掏出来查看。三楼的窗户亮起暖光时,他仰头的动作让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三十米外的街角,一辆黑色奔驰像蛰伏的兽类般安静地停在梧桐树影里。降下一半的车窗后,谢允淮修长的手指正随着车载钢琴曲的节奏轻叩方向盘,腕间的铂金袖扣在仪表盘微光中偶尔闪过冷芒。他的目光穿过薄雾般的夜色,精准锁定那个在路灯下久久伫立的刑警身影,忽然低笑一声,唇角扬起的弧度里藏着针尖般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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