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陆焘:【!才发现都这个点了】
陆焘:【你不是每天早睡早起规律得像在军训吗,难道想加入我们夜猫子大军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砰然击中季念脑海最后一道高墙。
虚与实的白色闪电间,他扫了一眼始终有序运转的时钟,沉沉合上眼睑,耳边的啜泣却更加有存在感,逐渐变低,不好说是哭够了,还是没有力气。
干燥的那只手靠近褪黑素瓶,始终没有拿起。
季念抽椅坐下,缓慢而矛盾地抬起手心,无可奈何般,很轻很轻按在肩侧。
不知过了多久,锁骨上泪迹干涸,均匀的呼吸声浅浅萦绕,触觉却因为能够想见的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动作,更加强烈。
白皙的手紧扣桌面,两道呼吸隔空交缠,一轻一重。
又是一个看不见的翻身,触到刚才在浴室里的同一处,季念紧紧抿唇。
终于,他将眼镜摘下,在正对面的电脑黑屏内,再一次窥见与镜中无比相似的表情。
可除了欲壑难填的水火。
他看到的,更多是尘埃落定的坦然。
那是明知正在朝深渊下坠却无法阻止的,坦然。
———
叶明芙原以为这一觉会睡得不好,没想到抱着棉花娃娃,嗅见它身上混有柔顺剂的淡香,一夜无梦。
醒来已是次日下午一点多,她揉了揉眼皮,将娃娃放下,洗漱后开始整理房间。
没一会,陈渐西的消息弹出来,叶明芙打开聊天框,他从昨晚就开始发,现在已经有很多条,用一贯黏糊的语气分享打球的趣事,还有没见过的可爱表情包。
这次不是小兔子,是别的动物,但叶明芙不知道会否也是从别人那里存来的,她放下手上的收纳,打字:【方便通话吗?】
陈渐西立马弹了一个语音过来。
“季念回家,现在宿舍就我一个人,不过头发有点乱,不想让你看见,先不视频了。”他絮絮叨叨地说,“我们小芙怎么新岁第一天就睡懒觉?这个点,你还做饭吗?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不用了。”
“好吧。本来中午想和你一起吃,但你不接电话,我就和朋友去吃烤鱼了,哦哦,一食堂那个烤鱼多了个配菜,给你看。”
他很快发来一张烤鱼的照片,麻辣味红油刺目,一个烤盘,两碗饭。
照片的对面显然是个男生,只是叶明芙如今带着答案解题,很多事豁然清晰:饭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陈渐西给她发了好几条别的消息,没有这张照片;相识十余年,他也从没有饭前拍照的习惯。
但他发给谁看,答案究竟如何,都不重要了。
叶明芙没有插话,耐心等对方说完,平静道:“陈渐西,我们分手吧。”
陈渐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说,”叶明芙好脾气地重述,“我要和你分手。”
通话那头沉默很久。
猛地传来一声椅子拖动的刺耳摩擦,紧接着是熟悉声线的颤抖:“你在开玩笑,是不是?小芙,你别吓我。”
“还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我……”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叶明芙:“你是在心虚吗?因为顾楂,因为那条项链。”
急促的脚步骤然刹住。
陈渐西呼吸一滞,手机放在耳边喃喃:“你知道了。”
音量骤然拉高:“是顾楂告诉你的?我可以解释,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和她也什么都没做!”
叶明芙:“我知道。”
陈渐西心里稍安:“嗯嗯,我现在就拉黑她——”
却听叶明芙用一贯温和的语气说:“如果你喜欢她,就会和我分手了再去堂堂正正与她相处。”
“你也许真的很喜欢我,十几年相处,我能感觉得到,可你所谓的什么都没做,也在同时默许她对你做很多事,说很多话,包括深夜叫你下楼,是表白对吗?”
没来得及想明白她如何得知,陈渐西攥紧手机,下意识道:“我当场就拒绝了!我说我有你了,她,她也说只会单方面默默喜欢我,不用给回应……生日派对提前就请过她,我怕你还有别人多想,就像平常一样对待她。”
叶明芙默不作声。
陈渐西心里愈发恐慌,着急道:“她表白失败后哭着问我要拥抱,我也只是帮忙擦了眼泪而已!”
说完才意识到这也不对,陈渐西还想接着解释,叶明芙淡淡道:“暑假你留校培训,其实不是导师要求的,是自己申请的对吧。”
因为知道两家要着手议婚。
陈渐西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窖。
嗓子眼干涸到痛,陈渐西嘶哑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就是有点茫然,身边兄弟们都还在谈恋爱,还有很多选择,我却要……我就想着先等一阵子,但最终肯定是要和你结婚的!”
“然后,就在这一阵子遇见了顾楂。”叶明芙点头,“其实没有她,应该也会有别人,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么久,一句正式的开始都没有过。
叶明芙:“你也可以有很多选择了。”
“其他人怎么能和你比?!”
陈渐西骤然染上哭腔,语无伦次,“小芙我求你了,你别不要我行吗?我真的想和你、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已经这么久了,我一直都喜欢你,从我四岁第一回遇见你开始。”
他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是青梅竹马啊。小时候那群人欺负你,我顶着伤也要替你出头,从那之后你就一直跟着我玩,我保护你……现在十几年了,我们的圈子都融在一起,双方家长也高高兴兴地开始选婚房,我们不能这样分开的!!”
叶明芙那边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回很久,陈渐西了解她,这是叶明芙认真思考的表现。
终于,叶明芙说:“你说得对。”
陈渐西这才找回力气,手扶着门哑声轻哄:“小芙,我现在就去取死期,我们去挑戒指……”
叶明芙:“家长那边确实需要认真告知。”
本来她为了让爸妈有个心理准备,慢慢透露分手的消息,但正如他所说,两边长辈都已经考虑婚事了,这事必须越早通知越好。
叶明芙退到和爸妈的三人小群里发消息,约好晚上视频。
“你那边也趁早说一下吧,不过先说好,我会如实相告。”
“项链和小火炉,还有其他一些礼物我刚刚已经全部整理好了,你明天之后抽空去A教保安室取一下。”
她说话时,陈渐西好像哭了,还响起开门的声音。
叶明芙听见那个同组的男生问陈渐西:“顾楂有题要问你,你怎么不回消息?”
陈渐西:“关我屁事!她没小导和分配的学长吗?”
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叶明芙耸了耸肩,挂断通话,接着收拾除了礼物的另一个包。
陈渐西会黏人,翻译过来就是“痞”,现在是刚听见分手,等他反应过来,恐怕会直接上门来堵人。
还不如去学校,有宿管和师生们看着,他又好面子,不会太过纠缠。
叶明芙收拾好去住宿的书包,抬眸一瞥便与床上的棉花娃娃“对视”。
娃娃还是那副臭脸的表情,但很细微的,有了一点点变化,具体是怎样,叶明芙也说不上来,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它独自留在枕边,有些孤单。
犹豫之间,叶明芙想到昨晚。
她以为自己会哭得很伤心,其实没有,也许从返校后乃至和情情聊天前,第一回察觉到陈渐西的分心,就开始在潜意识里戒断,直到昨晚,已经只剩下对习惯的剥离。比起他,她更想为自己哭。
然而,就在她情绪的最低点,棉花娃娃似乎回抱住她。
轻轻地拍、轻轻地按她的脑袋,就像揽她靠肩。
但那怎么可能。
叶明芙怀疑地看了一眼棉花娃娃萌嘟嘟的身体,线条流畅到完全看不出有肩膀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拿着小包去玄关。
两分钟后。
叶明芙叹了口气,去翻了个大书包出来,回到房间,对棉花娃娃很没办法地笑了笑:“谢谢你陪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娃的。”
说完还愣了一下,和娃娃说话,这也太傻了,幸好不会有人听到。
———
公寓离学校不远,今天雨过天晴,叶明芙想散散心,就背着包一路走来学校。
临近校门,才不得不承认她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娃娃本身就有一定重量,她还往包里装了笔记本和文具,手上更是拎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要还给陈渐西的东西。
好重,好累,快走不动了。
肩膀上的负担倏尔轻松,叶明芙警铃大作,还以为被陈渐西撞上,回过头才发现是季念。
过去两周,她也偶遇过他,只是季念从来都远远颔首,沉默走开,这样走近还是第一次。
叶明芙眼神微松,带着些惊讶,唯独没有喜色,一看就是因为眼前人并非心里想的那个,季念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扯了扯书包带。
叶明芙回过神:“学长好。”
“嗯。”季念没再看她,视线凝注比她的背还要大的粉书包,“你的娃娃?”
叶明芙怔怔点头,季念意味不明地望了她一眼,又很快移走,语气似笑非笑:“你和它感情真好。”
他的手还保持要帮她背包的动作,叶明芙不由想到陈渐西说,季念周末也回家了,而且他平时不会管生人的闲事。
昨天生日宴上,就他和陆焘完全不了解陈渐西那些情况,可以想见,过去的几次,怕也只是烦舍友一再纠缠,对他女友的顺手相助。
叶明芙:“学长不用帮我的,宿舍马上就到了。”
季念将视线挪回叶明芙被压下的肩膀,没有应答。
叶明芙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再欠额外的人情,于是带着答案问道:“学长是因为陈渐西才要帮我的吗?”
季念眸光黯下,唇抿成直线,并未第一时间察觉称呼的转变。
他反问:“你希望是?”
这是什么问题,叶明芙蹙起眉,不由抬脸看他。
昨夜的暴雨在将黄仍绿的树叶上留下点滴晶莹,被午后的日光照得旖旎。
折射的星点随树影流淌,和皓白色光斑一同遮住季念的面容,尤其笼罩了长睫下的神色,叫人分辨不清。
叶明芙索性直白道:“学长不用这样的,我和陈渐西已经分手了。”
一瞬间,婆娑的光影和风吹叶声齐齐停滞。
季念愣在原地。
肩膀上的重力果然回来一些,看来季念真的是因为陈渐西才会施以援手,之前说是朋友,估计也只是客气。
叶明芙有淡淡的失落,而后松了口气,正要待他松手,将包重新背好,视野里的大手却又收紧了。
比上次更用力,连青筋都凸出来,季念不由分说地从她肩上顺走书包,背到自己身后。
他后背宽阔,肩也有力,大书包背在他身上,不显得有多大,反倒看着轻松,唯有那抹粉色与气质不搭。
季念:“不是。”
今天更,明后天都更,还画了封面,看到大家夸我了,嘿嘿…我现在是超级勤快又幸福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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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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