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
苏糖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眼前出现了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姑娘,面容秀丽清瘦,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你……在叫我?”苏糖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不叫你叫谁?”姑娘说话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
“钱嬷嬷回来骂了你好多难听的话,我还亲眼看见她拿走了你的卖身契,我不放心就跟了她一路,见她进了御司衙……可把我吓坏了!我等到了现在,才见你出来。幸好你没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问题,但你先回答我几个。”苏糖迫不及待反客为主,“这里是哪里?”
“鹿京啊。你怎么了?”
“鹿京是个国家名字?”
“是都城,这是鹿鸣国。”
鹿鸣国,果然不是历史上存在的朝代。
“小翠,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对面的姑娘急了,看着是要哭。
“我自由了,”苏糖赶紧安慰道,“他们取消了我的奴籍。”
对面的女孩瞳孔放大,满脸不可思议:“真的么?钱嬷嬷怎么可能……”
“她当然不愿意,但曹大人下令放了我,所以……”
“曹大人?你是说御司衙令曹十六曹大人?”
“曹大人叫石榴啊?大男人怎么起个姑娘的名字?”
“……小翠,”姑娘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受伤,“你为何一直东拉西扯地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苏糖一怔,看着眼前的姑娘闪烁着大眼睛望着她。看上去那么单纯可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苏糖情绪有点复杂。
如何开口告诉姑娘,她的好友小翠被人魂穿了,还是从别的时空来的。
这么扯的话,姑娘能信吗?苏糖此刻举目无亲,很需要一个朋友。
思来想去,苏糖决定……编瞎话。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故作神情恍惚:“我今天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像是脑袋摔坏了,有点不记事。很多东西都想不起了。”
姑娘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扶住她:“你不要紧吧?怎么会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糖顺势点点头:“一言难尽,有点失忆了。连你的名字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姑娘脸色惊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么严重吗?我刚刚还怪你,是我不好。小翠,我是彩依啊,乐坊司的舞姬,你想起来了吗?”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谁见了都心疼。
苏糖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话赶话说到这,也有些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没事,也许就是暂时性的,过些日子就好了。如果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吗?”
“当然可以。”彩依点点头,满眼心疼地看着她,“有什么话,我们先回乐坊司再说吧。”
苏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便答应了。
两人刚走到街角,便听见一阵喧哗。
一队御司衙的兵士押着几个戴枷的犯人走过,路人纷纷避让。
彩依一把将苏糖拉到路边的货摊后,压低声音:“快低头!现在街上不太平,御司衙在调查裴家谋反证据,到处抓人……”
待兵士走远,苏糖看着犯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裴家真的谋反了吗?”
“怎么可能。”彩依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边走边说,“裴老将军这些年一直守在边关,把觊觎我们地灵矿的昭华国挡在关外,换来了边境十年太平。”
彩依环顾下四周,低声道:“当年还是太子的国主祭鹿神游,被昭华国的高手劫走,是裴少将军单枪匹马一挑二十三,把他救回来的。为此,裴少将军身负重伤,休养了四个多月才好呢。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这样的人家要是会谋反,那这世上还有忠臣良将吗?”
“你说的是裴念吗?”
“是啊。”彩依的眼睛瞬间亮了,滔滔不绝起来。
据她所说,裴家在鹿鸣国威望极高。裴家有九个兄弟姐妹,裴念排行第九,也是裴家天资最高的孩子。裴家虽生育九子,但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除了大哥,裴大将军之外,裴念上面只有两个姐姐,四姐嫁给了国主的表弟,五姐嫁给了国主的亲弟弟,裴老将军是世袭的镇国侯,可以说,裴家是不折不扣的皇亲国戚,地位尊崇。
而且裴家家风极严,老裴将军礼贤下士,裴大将军英雄盖世,威名远播。裴少将军更是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是鹿京女子最想结亲的王孙公子第一名。
苏糖托着腮,听得入迷。脑补代入了魏铭。
说到这裴少将军,彩依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小星星。苏糖看见她,就像看到花痴魏铭时的自己。
一对小花痴,算是找到知己了。
“听说裴老将军失踪了,他大哥被关起来了,两个嫁出去的姐姐虽未受到牵连,但日子也一定不好过。希望裴少将军可以逢凶化吉,逃出生天。”
彩依说着还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
“……这个,可能有点难了。”苏糖哭丧着脸,无力地蹲在了路边。彩依不明就里,也跟着她蹲下,托着腮听她娓娓道来。
苏糖把之前的经历删删减减,又编了点前因后果告诉了彩依。跳过了自己穿越的部分,只说了怎么砸中了裴念,又是怎么恢复了自由身。
说完了才想起答应曹大人的承诺,赶紧跟彩依说:“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啊。”
彩依拍胸脯保证,听到裴念被抓,她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彩依,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做了件十恶不赦的事,是我害得裴念被抓了。”苏糖带着哭腔问。
彩依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你的错,谁知道你怕被乐坊司的人抓走,爬到树上,又没抓稳,正好砸中他呢?只能说……这都是天意吧。”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彩依又补充道:“我猜裴念将军一直拘捕,是想自己搜集证据,证明清白。结果……”
“结果被我砸进了御司衙。”苏糖接过话,语气沉重,“他的自由换了我的自由。”
“你也别难过,听说御司衙的曹大人公正廉明,国主找他来主理此事,想必也是看准他不会委屈了裴将军。”彩依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糖摇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很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做个自由的面塑博主,对着屏幕里的偶像犯犯花痴,而不是在这里,前路迷茫。
彩依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蹲在街边半天,脚都麻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彩依建议苏糖还是先回乐坊司暂住,虽然是脱了奴籍,但是如果留在乐坊司打杂,起码还能有瓦遮头,吃口饱饭。
苏糖叹了口气:“可是……我得罪了那个胖嬷嬷,她怕是不能容我。”
刚才在御司衙,苏糖没能忍住做人留一线,和那个胖妇人撕破了脸,这下就不太好再相见了。
“你说钱嬷嬷啊,没关系,只是个管教舞姬的普通嬷嬷,在乐坊司她说了又不算。”
彩依轻描淡写一句话,让苏糖长舒了一口气。
看那肥婆那么嚣张,还以为她多大官呢。
看来不管哪个时空,都有这种权利不大,却爱欺压弱小的烂人。
“小翠,看来你是一点不记得了,钱嬷嬷之所以那么生气,还不是因为看好你,想栽培你。”彩依边看路边道:“结果你早上趁嬷嬷去上茅房的时候跑了出去,然后就……”
“栽培我?”苏糖指了指自己,笑道:“那还是拉倒吧,我可不会跳舞。”
“谁说的?”彩依拉住了她道:“整个乐坊司都知道,你是跳舞的好苗子,不然钱嬷嬷也不会费劲心思把你签到她名下,就指望你有天能成个名伶呢。”
苏糖扶额流汗。
“不过,你如今自由了,也不能再当舞姬了。”彩依话锋一转,语气里透着惋惜。
苏糖可乐开了花:“真的吗?还有这好事。”
彩依点点头,解释道:“乐坊司规定,舞姬必须是签约的奴籍。否则就只能打杂。这些你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全忘了,一觉摔的,啥也想不起来了。”苏糖慌忙搪塞了一句,“跳舞我不行,但是捏面塑我可拿手。”
“面塑是什么?”彩依好奇地问。
“就是捏面人,用面捏人脸人形,雕塑像。”
“从未听说过。用面能捏出人脸?倒有趣。”
“这儿……没有?”
“没有啊,从来没见过。”
苏糖眼睛一亮,这么说来,在现代传承了几千年的手艺,到了这,就是她古往今来头一份了。
卧槽,还能有这好事!!!
想到在这鹿鸣国还有机会当个“祖师奶奶”什么的,她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像是突然找到了游戏的通关密码,苏糖悟了!
合着她不是为了嚯嚯裴念而来的,这是老天让她来这发扬传承非遗文化的呢。
“彩依,糯米,面粉这类的东西,这能买到吗?”
“有是有,就是精细粮不便宜。上好的糯米一斤要八十个鹿铜呢。”
“鹿铜?”苏糖对这里的货币完全没概念,“那八十鹿铜能买什么?”
彩依掰着手指算:“像我们乐坊司的杂役,包吃住,一月工钱是半串鹿铜,也就是五百钱。八十铜,差不多是五六天的嚼用。”
这个价格虽不便宜,但远没到离谱的程度。
捏面塑可是她的老本行,苏糖眼里的自信发光芒了。
“若是能先攒点本钱,支个摊,说不定能大卖。”
“这手艺从来没听你说过。”彩依虽然很疑惑,但也为她高兴。
“我家乡祖传的手艺”。苏糖解释道:“之前不是要学跳舞嘛,就没提过……”
彩依很支持她自己做个小买卖,积极地替她想主意:“我知道净香阁还有个杂役的空缺,只是活有点累,而且名头不好听……”
“都什么时候了,还挑肥拣瘦。”苏糖浑不在意地摆手。
一脸笑容灿烂地憧憬未来。
彩依也笑起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那我们快回去,我帮你去找孙嬷嬷说道!”
苏糖点点头,笑嘻嘻问道:“对了,我忘了这净香阁是干吗了。名字挺雅致。”
“倒夜香,刷马桶。”
“……”
好好好,好一个天将降大任,必先天崩地裂开局。
苏糖跟在彩依后面撒娇,讨价还价。她不想刷马桶!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乐坊司的大门口。
冤家路窄的又碰到了那个姓钱的胖嬷嬷。
钱嬷嬷两手一抱,横在门前,嘴角一撇:“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要跑!好啊,你跑嘛,不是搭上了御司衙的门路了吗?都是自由身了,还好意思回来?”
苏糖想呛回去,彩依拉了拉她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钱嬷嬷见她没吱声,倒来了劲:“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天赋,老娘我就非要傍着你。”
她心里清楚,钱嬷嬷如此气急败坏,是把她当成小翠了,以为她是个不可多得的舞蹈天才。
苏糖想到上一次自己和舞蹈有交集,还是幼儿园文艺汇演,跳集体舞《丢手绢》,结果把手绢甩到自己头上,全程只有她一个人在台上找手绢。
被死去的恐怖表演记忆蹂躏了一番,苏糖觉得刷马桶也不是不行。
钱嬷嬷还在喋喋不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柔软语:“哎呀,钱嬷嬷,怎么这么大火气呢?”
话音落下,一阵馥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苏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款款走来,肌肤如凝脂,眉目生春,笑意浅浅,风情自成。若放到现代,这样的颜值也足以横扫娱乐圈。
钱嬷嬷方才还在剑拔弩张,见了她立刻笑逐颜开,语气柔得能滴出蜜来:“哎哟,是慕瑶啊,我这是不是声音太大,惊扰你休息了?真是该打!”
脸色变化之快,连变色龙来了也要夸一句佩服。
慕瑶摆摆手,朝前走远了两步,钱嬷嬷像只哈巴狗一样跟上。
苏糖心里纳闷:这人什么来头,能让钱嬷嬷瞬间换脸。
彩依微微侧过身,轻声在她耳畔解释:“你还记得她吗?慕瑶姐姐。她也是舞姬,负责皇室重大庆典的压轴独舞,是国主亲点的花柱。”
难怪!苏糖摇了摇头表示不记得,又颔首表示对美貌的赞许。
苏糖望着那张精致如人偶般的脸,指尖都开始发痒。
这张脸若是捏成面塑,绝对会大卖。如此美人面,若不能用来变现,真是对不起祖师爷。
慕瑶不一会就把钱嬷嬷哄成了翘嘴鱼。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苏糖一句也没听清,只见钱嬷嬷扭着大胯走了,临走不忘白了她一眼。
慕瑶笑盈盈地转身,朝苏糖款款走来,声音犹如仙乐一般。
“小翠,恭喜你呀,自由身了。钱嬷嬷说你帮了曹大人一个大忙,他赦了你的奴籍。”
苏糖知道钱嬷嬷肯定不会说真实的原因,曹大人也对她下了封口令。
“可惜你这天生的舞姬胚子。”暮瑶眼里露出惋惜之色,“不跳舞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慕瑶,像是看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不瞒你说,我有一门祖传的手艺,想靠它混口饭吃。”
“喔?是什么?”暮瑶好奇地问。
“面塑。”
“面塑什么?”
“就是,”苏糖兴奋了起来,“把你的脸,用面团捏出来!再上色、定型,能做各种造型,像一尊小雕塑,是艺术品!”
她正神采飞扬地比划着,看到慕瑶疑惑的眼神,自己赶紧收住话头,讪讪地补充:“反正是我家乡的小玩意儿……”
慕瑶莞尔一笑:“听着倒是十分有趣。”
听到慕瑶如此反应,苏糖鼓足了勇气,道:
“慕瑶姐姐,我若是刷马桶攒够了钱,可以让我给你捏个面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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