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疏影，桑柳凄惶。
眼前情景让祁岁很是无言，继而又升起对自身寿命的担忧，再折腾几次，他怕是要把命搭上。
在他惴惴难安之时，那一厢的闻人晦仅是略为一怔，又敛眉垂眸与鹿鱼君寒暄起来。
祁岁颇有几分无言，这厮不说混账话时，倒是人模狗样。
可凭借眼神又能看到他不羁的本质，祁岁双眸微眯，不知这位双眸幽深的庙祝大人又再想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只求他有点做客的自觉，别用他的身体败坏自己的声誉。
闻人晦方才不曾细瞧，眼下透过祁岁双眼看去，又很是不同。
黑鹿身上虽有阴气，但却极淡，并非他自身所有，倒是与他鹿身旁的女鬼同出一源。
他周身更多的是妖气，且身负一层功德金光，是个道行不浅的妖。
且他，名为鹿鱼。
闻人晦手指捻动，勾唇说道：“尝听闻，鹿呦河河域中有大妖盘踞，是谓鹿鱼君，乃水域之主可号令水中众妖鬼精怪。”
竹小郎被狠碾了把小脑袋，却不敢吭声。
不知为何，从刚刚开始，他觉得若生身上气势莫名涨高了好大一截，搞得小人怕怕的。
竹小郎挂在‘祁岁’手心，一动不敢动，很是乖巧。
阮白鱼心神皆落在夫君身上，并未多想旁的，闻言面上透着些喜意，“祈郎君竟是听说过奴家夫君的名号？”
闻人晦：“鹿鱼君名声不浅，常在此地游走自然会有所耳闻。”
祁岁暗地撇嘴，他可没听说过。
“只是虚名而已。”鹿鱼君始终一派淡然，“祈郎君此后若是遇到麻烦，可来鹿呦河寻我，本君必鼎力相助。”
这是他许诺的捡骨谢礼。
“多谢。”闻人晦未再多言，而是询问起入葬事宜，“阮姑娘既是葬入水中，鹿鱼君可是已有分水之法？”
鹿呦河河域水深近一丈，凭借肉身无法在河底起坟。
祁岁原本是想借住竹小郎的妖力，可眼下看着是不成了。
许是小妖怪皆有奇怪的直觉，自他同闻人晦互换身体开始，竹小郎便噤了声。
垂头耷脑的模样好似个死物件。
怪好笑的。
得此一问，鹿鱼君兀自颔首道：“正是。”
少倾，只见鹿鱼君口吐精气，精气入水卷起道漩涡，露出了河床。河床之上淤泥翻滚，几息之间就清出来一处坑洞。
闻人晦眼中神采莫名，鹿鱼君操控水域的手段不俗，比他所以为的更为精妙。
不愧是鹿呦河的水域之主。
竹小郎扭着身子挺了挺，昂头朝河中看去，生怕落下一个细节。
这般有趣的事，他可得好生记下来，留得空闲时回味回味。
河底坟地准备妥当，鹿鱼君开口道：“祈郎君，可使吾妻尸骨下葬了。”
闻人晦应了声，松手放开竹小郎，双手捧起大鱼骨瓮向河中抛去。
河水搅动不停，大鱼骨瓮却不受干扰，稳稳地落入了坟坑内。
骨瓮甫一落入，河底淤泥复又翻动起来，须臾之间，骨瓮便被掩埋了去。
此番捡骨入葬，事毕。
祁岁心神随之一松，虽他身上出了许多差错，但好在阮姑娘安葬之事未受太多影响。
勉强算作圆满。
一切妥当，鹿鱼君收回精气，河面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模样。
阮白鱼抱着鹿鱼君的鹿身蹭了蹭，起身后朝三人道别，“多谢祈郎君替奴家了却心愿，暂且就此别过，来日再聚。”
闻人晦略侧了侧身，显出祁岁的身影，随后颔首应承道：“一定。”
祁岁对闻人晦的动作有些意外，他未会错意的话，这是想让他本人接受阮姑娘的谢意和道别。
出人意料，又莫名贴心。
竹小郎则直接许多，浮在半空摆手道：“白鱼妹妹不必舍不得我，过几日我就来找你玩。”
阮白鱼噗哧一笑，“好，奴家且等着小郎兄长了。”
“诸位，再会。”
阮白鱼同众人道别后，与鹿鱼君齐齐跃入河中。
波光闪过，阮白鱼遇水即刻化作只七尺长白鱼，鹿鱼君紧随其后，鹿身扭转变化化为一只丈长的黑鱼。
黑白纠缠，似阴阳流转。
阴阳二鱼细鳞生光，鱼尾纤长，游动间若衣袂摇曳相交。
不多时，他们便消失在河域之中。
知道彻底看不见后，祁岁才收回视线。
他早该想到的，阮白鱼怨气化泪日日不停，自当也有其执念，她会化作妖鬼实属理所应当。
“如此也好。”竹小郎圆脸深沉地摸摸下巴，“白鱼妹妹真的成了白鱼，今后就可以白日现身了，一起玩耍倒是方便许多，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什么好吃？！
人家拿你当兄长，你把人家当盘菜。
祁岁想打孩子，沉声道：“不可胡言乱语。”
庙祝大人泛凉的嗓音飘来，竹小郎身子立时一抖，泪眼汪汪地替自己说话，“庙祝大人，不是我想吃，我是怕白鱼妹妹因味道好被生人盯上。”
呜呼哀哉，他好冤呐。
说着话，他还双手捂嘴往‘祁岁’的身后躲了躲。
闻人晦眼中闪过抹笑意，接过竹小郎放在肩头，垂首恭敬道：“小郎心智若孩童，热忱赤诚少了些规矩，闻人庙祝勿怪。”
“……”
祁岁看得牙酸，装模作样的闻人晦可真讨嫌。
他觉得自己的脸都看得人手痒了，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向来爱多管闲事，向来不惧做些招人嫌的事。”
祁岁很是不客气，指桑骂槐，不外如是。
闻人晦笑容敛起，轻哼了声转移话题道：“闻人庙祝，此间既已事了，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了。”
那截诡异的红线还是尽早去了为好，他虽说过换命之言，但却不是这种换法。
此法有悖天理，即便事成也易遭惩戒。
竹小郎呀了一声，“是极是极，若生该去找艳鬼问消息去了。”
他可得好好保护若生，接下来就由他来带路了。
闻人晦听是要找艳鬼，难得并未多言，只是略挑了挑眉，很感兴趣的模样。
祁岁看在眼底，只觉头疼，希望这厮莫要找事。
竹小郎化作萤火虫，率先飞向了竹林，朝着竹林东侧而去。
闻人晦悠哉跟着，瞟了眼祁岁意有所指地说道：“也不知艳鬼是否敌视同类。”
祁岁倏地捏紧了拳头。
混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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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水域之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