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到家已经挺晚了,戴月忙着把带回来的脏衣服和李迦易的裙子洗了,又跑去冲了个凉。

躺到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说好了要给那姑娘打个电话的。

复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并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很多。从浴室里找来那张皱皱巴巴的作业纸,回客厅拨打了过去。

李迦易坐在窗前,手里的书已经读得只剩薄薄几页,月光从纱窗外倾洒而入,柔和无比。窗外只剩下水塘中的蛙叫声,以沙沙作响的树叶摩挲声为和。

除却这夏夜大自然中的声响,乡下的夜晚阒无人声。

固定电话响起,震碎了夜的宁静。李迦易立马接起,像是等待了许久。

“喂,到家了?”没等对方出声,她就问了出来。仿佛笃定这个电话,只能来自戴月。

对面“嘿嘿”轻笑两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迦易将手里的电话从右手换到左手,肘关节处的淤青有明显的疼痛感。

“除了你,没人给我家打电话。”李迦易心里暗自嘲她语气幼稚。

“好吧,那就这样吧,早点睡。过两天再找你。”报过平安,戴月想赶紧回房看电视连续剧,挂断了电话。

李迦易放下电话,按了一下来电显示的按钮,在书的扉页记下了这串号码,并在底下备注“月”。然后,继续将这本书读完,放在书堆的最上方。

十八岁的少女,心思细腻得如玉米须一般柔软。

李迦易有很多心事,不足为外人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备战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去念书、兼职赚钱,照顾好爷爷。

夜里,李迦易跑了好几次厕所,她一向肠胃不太好,娘胎里带的。所以平日里从来不吃冷饮。吞了两颗黄连素,这才在半夜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旖旎的梦,那个女人的背,那个女人的胸,那一大一小的两道彩虹。清晰的轮廓,柔和的曲线,还有…绵软的触感。

醒来时汗意涔涔,凉席上印出了一个深色的人形。

朝阳将热气都喷洒到了室内,浅蓝色的纱窗上挂着几只昨夜逐光的白色飞蛾。公鸡昂着头颅,咕嘎嘎叫个不停。

才清晨五点半,李爷爷已经在院子里干起了活。

李迦易从床上翻了起来,跑到院子里打井水洗漱。

“爷爷,你放着嘛,一会我来弄。”

路过爷爷身边时,李迦易喊了他一声。这几日,李爷爷身体不太好,骨头关节经常疼痛,李迦易前两日才跑去村医那里给他开了两盒药。

冰凉的井水被捧在掌心里,那触感,和梦中竟有几分相似。她又反复掬了好几捧,扑在燥热的脸上。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学了。李迦易匆匆吃过早饭,套上一件破旧的长袖外套,带上斗笠和手套,在耳朵里中塞入放着英语听力的随身听耳机,推着小车去田里掰已经成熟的玉米。

“爷爷,我去搞玉米了。”和爷爷讲了一声,她出了院门。

一上午,都在不停地掰玉米,她多做一些,爷爷就少干一点。五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没办法一次装车,她只能分批次运送。

头发丝里都是汗水,一大塑料瓶的凉白开已经被喝得只剩个底了。李迦易将最后一点已经被晒热的水灌进肚子里,推着最后一袋玉米回家。

耳朵里传来标准发音的英语对话,来自她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她的身体,被困在了黄土之上,日复一日地劳作、苦读。可她的灵魂不是,再过一年,她就可以离开了。

午后最热的时候,她就刷习题,相同的题型,她会做十几遍,直至看到题目就能反应出解题思路。到了傍晚,她要砍柴。今日比平时砍得少一些,因为手肘上的伤,愈发疼痛起来。

她在重复的清苦日子里,感到宁静。

爷爷从田里摘了不少蔬菜,叮嘱她在晚饭后送去镇上的小姑那里。李迦易的小姑是爷爷晚年得来的,对她很是疼爱。

小姑的脑子极为活络,读到了硕士研究生,可上个学期却回到了镇上,一声不响地开起了台球厅。算算日子,她应该还没到毕业的时候。

李迦易和她的沟通并不多,只知道小姑是个短发的飒爽姑娘,时常穿着风凉,眉眼勾人。她很少回李家的院子,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她住。

五点多就已经吃完了晚饭,李迦易带着一个手电筒,骑着家里生锈了一半的二八大杠出门。她不太愿意骑车,可这么多菜,她走路过去,又实在提不动。

戴月今天在厂子里干活时,照着李迦易旧裙子打了个板。自己正好刚买了一匹纯棉的牛仔蓝的料子,是当下的时髦颜色,小姑娘们都喜欢。

厂子里的工作台比较大,工具也丰富,打好板,她就能用家里那台脚踩的缝纫机缝制了。

厂里的同事下班很准时,见戴月留下来干私活,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这个厂里,戴月的地位很高,因为她的手艺数一数二得好。

一般厂子里接的订单都是上游已经电脑排版好的,大家只需要做后面几步,车工缝制、品检、后整,之后将货交出去就行。

订单少的时候,老板也会接一些需要从打板做起的小订单。戴月是打板熟手,效率高。同样两个人做,经戴月排版裁布的,能节省下不少布料。而且她的缝制工艺也好,次品率极低,所以老板挺重视她。

虽然年轻,却是厂子里的骨干。

“哟,月姐,又给自己做新衣服啦?”

说话的是车间里的同事许夏夏,个子小小的,一副精明像。她年纪也小,只有二十五,在平均三四十岁的工友里,和年龄相仿的戴月关系最好。

“不是,给一小朋友做的。”戴月没抬头,娴熟地推尺。

许夏夏原本摘了套袖都要走了,听她这么说,又凑了过来,“谁家?哪个小朋友?啥时候给我姑娘也做一件呗。”

戴月瞄了她一眼,“我李伯家的,你不认识。我不是上个月才给你女儿做了一套吗?”

“哎呀,小孩子长得多快呀。月姐,等你结婚有孩子了就知道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了。”

许夏夏走后,车间里安静了不少,几个悬在天花板上的电扇呜呜呜转着,却依旧赶不走空气中的闷热。

裁样的剪刀在戴月手里灵动地像一条游鱼,不管是笔直还是弯曲,都丝毫不差地沿着样纸前进着。

弄完之后,戴月离开了厂子。

今晚她不想做饭,想着去镇上的小店解决晚饭。独身的日子,就这点好处,不用操心柴米油盐,懒劲犯了,就跑去外面搓一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沿街的小餐馆只有两三家还开着,小镇上的人早就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只不过,前阵子镇上新开了一家台球厅,那些半大的孩子和青年鲜少有娱乐活动,这处倒成了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所以,旁边的几家小店便卖起了夜宵。

戴月挑了一家面馆,坐在露天的小桌子旁,等老板上菜。

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个头不算矮,但骑在高大的二八大杠上时,也是有些违和的喜感的。

“嘿!迦易!”戴月坐在小板凳上,冲她招手。

李迦易看到了她,屁股腾空,将脚搁在了地上,停下了车。

戴月看她车后面还挂着一个竹篮,问她干嘛去。

“去给我小姑送点菜。”李迦易指了指前面的台球厅。

老板把面条端了上来。戴月冲她摆摆手,“快去,快去,一会过来吃烤串。”

李迦易又蹬着车走了,脚都踩不实那脚踏,这辆车对于她的个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台球厅内,烟雾缭绕。李浅的手上夹着一支细烟,吊带长裙的黑色带子在披肩中若隐若现。她一手撑着后方的台球桌面,一手将那烟夹到嘴边,媚态横生。

旁边有几个少年模样的人在打球,目光却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去。

李迦易将菜篮子搬到门口处,向李浅走了过去。李浅注意到了她,把手里的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那大红的唇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妖娆。

“你怎么来了?”

她挥了挥手,将刚刚吐出来的烟雾散了散,那披肩就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去,露出光洁细腻的肩头。

李迦易看到了李浅身后的轻薄目光,狠狠朝那男人瞪了一眼,动作有些粗鲁地把她身上的披肩往上提了提,“爷爷叫我给你送菜,还是搬到楼上去?”

李浅看她那一脸严肃,又有点嫌弃的样子,莞尔一笑。自己这小侄女,总是一副正经作派。

“嗯,跟我上去。”

李浅走在前面,李迦易晃了晃受伤的手,轻骂了一句“欠你的。”双手提起了竹筐,跟在她身后。

二楼是李浅的生活区域,和楼下烟熏雾撩的氛围截然不同,餐桌上插着一束田间采来的鲜花,有淡淡的幽香。睡觉的那间屋子很大,房间里堆放着许多管理类、财经类的教材,也有很多文学著作。

李迦易的一部分书,就是从小姑这里借走的。

把菜搬进厨房,分门别类替她塞进冰箱,“这个韭黄要早点吃,容易坏。还有几个香瓜已经很熟了,记得吃。”

李迦易都不知道,到底李浅是自己的长辈,还是自己是李浅的长辈。家里的事情,李浅很少管,倒是每个月会回来送点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要不是有李浅,李迦易可能都没钱读到高三。也不知道,李浅哪里能弄到这么多钱。

她心底里是感激自己这个小姑的。只是对于她的行为处事方式不太认同。

“知道了~”

李浅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给她,“爷爷最近还好吗?”

“这两天挺好的。”

“你手上怎么了?”

李迦易晚上穿的是短袖,那明显的淤青被李浅看到了。

“没事,磕了一下。”她有些别扭地把手藏在了身后。

李浅从客厅里取了一罐云南白药喷雾,“这个带着,疼的时候喷一点,可以镇痛。还有,这些钱,拿回去,你马上高考了,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李迦易接过李浅递到手里的三百块钱,抿了抿嘴,塞进了裤子口袋。这些钱,够她和爷爷用好久了。

“谢谢小姑。”

“呵,谢啥,好好念书。”李浅有些轻佻地哼了一声,撇过了头,那小巧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着银光。李迦易想问她,为什么没读到毕业就回来了,但最终没有开口。

她想,以后也要对小姑好。

“小姑,我可以再拿一罐吗?”李迦易举了举手里的饮料,询问道。

“拿呗,想拿多少拿多少。”

李浅又打开了冰箱,还拿了个塑料袋,准备给她多拿几罐。

“不用,再拿一个就好。”李迦易只拿了一罐,就扭头跑下楼去,“谢谢小姑,我走了。夜里凉,多穿点。”

李浅站在原地,脸上的轻浮气一散而光,目光空洞。

有人看吗?(捧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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