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山横亘在众多仙山的西侧,往东走必然要经过此处,途径慕容昭的老巢更加不能掉以轻心,越靠近风暴中心,巡逻盘问就越加严密,苏灵和陆修身为两位名人,在修仙界中,哪怕是黄口小儿都能认得他们的脸,叫出他们的名字,想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唯有将那一**护卫的修士全都撂倒。
“倒不是不行,”苏灵趴在城墙之后暗中观察,沉思片刻,“要不试试,咱俩对战整个紫泉宫和冷松吟有几分胜算?”
陆修侧过脸看她,认真答道:“毫无胜算。”
不仅如此,苏灵身负百鬼缠身的反噬本就受了内伤,再不打坐调息恐怕雪上加霜,愈难修复,陆修手臂上那道伤口也伤得不轻,那时苏灵心中有气,怒火滔天宛若被鬼附身,可谓毫无理智,她恨此人阻了去路,刺去那一剑时的确是全力而为,附着灵力的飞霜宝剑,加之刺入时灌入的灵力,纵使陆修为仙体,吃了这一剑,伤口也无法尽快愈合。
一个不断流血,一个偶尔吐血,都、绝不是赶路或者打架的好时机,陆修皱了皱眉:“今夜不进城了,往林中走。”
夜寒山的密林陆修走过几次,还是十几年前云游之际路过,他记得密林深处坐落着一座废弃的别院,是慕容家的产业,那时只有一位年老的家仆在那里看守,那人还曾给陆修指过路。
后来他再次路过夜寒山,经过别院时却见人去楼空,想必那家仆已然去世,那处院落也就彻底无人居住了。
眼下没有比此处更适合藏身的地方,即便慕容昭聪慧,一时也难想到他二人敢藏身在慕容家,所谓灯下黑就是如此。
那片树林植满了松柏,从中穿过落了一身松香,倒是将自身的气味掩盖住了,疾行许久,中途苏灵又吐了一次鲜血,权衡一番,两人决定坐在路边的石台上调息片刻。
暗夜幽静,石阶上两人并肩而坐,裙角交叠在一处,那种奇妙的真实感不禁让苏灵失神,过往不论,此时此刻,陆修的的确确在她身边了。
曾经她一个人颠沛流离,如今走了一遭,拐带上陆修一道亡命天涯,她想起这一路的风雪,赶路时寻不到客栈,夜里便躺在荒郊野地里看星光,那时刚从昆仑山出来,陆修还有一肚子的心事,他总是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坐着,虽然不常应她的话,却还是会循着她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夜色出神。
还记得有一次,怕旁人知晓他们的行踪,两人一路只走小道,三日没有补给,所幸第四日时途径一座“天师观”,观内供奉着一位极其慈悲的神像,双目半阖,低头俯瞰众生。
苏灵认不出这位神仙,只觉得眉目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气质,顾不得多想,虔诚地拜了几拜,便拿出包袱,将神像前的贡品一扫而空,全部装走,彼时她还不知,这座道观便是百姓们专为供奉陆修而建的天师观。
思及此处,她不禁望着陆修的侧脸微微发笑,陆修不明所以,却也轻声笑道:“何事?”
苏灵笑着摇摇头,逃亡的人的确不该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这样一想,果然想起了一件正事,慌忙起身伏在陆修身前,握住他的手腕道:“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我给你包扎了!”
陆修不置可否,将拨云放在脚边,极其配合地将手臂展示给她,淡然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苏灵放正陆修那条受伤的手臂,透过破损的衣物看那条血红的狰狞,他虽吃了丹药,又点住穴道让血流得慢些,可血液依旧染透衣袖,伤口凝固处,血肉黏在布料之上,苏灵只觉手上一麻,惊呼道:“伤得这么重!”
她想,自陆修从孤鹜山的天罡阵中出来之后,应该就没伤得这么严重过了,缓缓低下头去小声道:“肯定很疼……”
陆修看向她,真诚道:“并不,不及我看见你和云冢携手并肩时的万分之一。”
苏灵一噎,抿嘴不说话了,“呵呵”两声打岔道:“陆天师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也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也是这样给你疗伤。”
嘴上说着,手中动作也不停,她处理伤口的经验极其丰富,三两下便将血痂处的黏连打开,这种伤口包扎时绝对不能隔着衣料,否则方才的努力全都白费,端详片刻,苏灵道:“脱衣服。”
“嗯?”陆修皱眉。
她那句话完全是医者对待病人说出的,绝无杂念,更何况此刻情状危急,她也没心思想到旖旎的地方去,可陆修探究的眼神却另她忽然没了底气,强装镇定道:“陆天师,你不脱衣服我无法给你包扎,只脱左侧便好。”
陆修严正拒绝:“不脱,万一我刚一褪衣慕容昭的人便追了来,如何是好?”好在陆修十分正直,不曾想什么有的没的。
他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想到陆修衣衫不整逃避追兵的场景苏灵就忍不住想笑,强压住微微弯起的嘴角给那伤口处上药,就听见陆修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苏灵摇头否认,“我什么都不敢想。”
陆修不肯褪衣,苏灵也没再强求,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继续赶路,此处地形千篇一律,阴坡的树林不见日光,脚下的草地很是湿润,裙角不多时便沾满露水,行走起来更加滞涩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一片密草从,一抬头终于看见一处破败的庭院,院内长满芳草,风吹时发出低沉地唱吟声,看起来的确废弃了许久,只是那门口的白墙明显有修缮过的痕迹,很难说慕容昭会不会将此处做为一处补给之地,若果真如此,倒是没那么安全了。
陆修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悄然落入别院之内,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各自潜行,从游廊直抄过去,没走几步便遇一处院落,抬头看那匾额写了三个字:清明阁。
她极为谨慎地贴耳过去,果然听见里面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
飞身高处掩藏,见院内那人影渐渐靠近,毫无察觉,就那一瞬间,苏灵从天而降,在他身后一把卡住他的脖颈,右手将他的嘴紧紧捂住,贴在耳边威胁道:“别说话!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本想抓住他问出点什么再杀,可一与那人碰触便觉得十分不对劲,那人的脖颈异常细嫩,只需轻轻用劲便能扼断,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花香传进苏灵的鼻腔,好像是那人身上的脂粉味。
一声惊呼湮灭在掌心,那人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苏灵连忙将他扯到一旁,看准一间屋子闪了进去,抬掌关门的同时已引燃了一张符篆,火光中看清了那人的脸。
桃花粉面,眼波盈盈,眼角一滴泪珠,怔怔地看着苏灵。
竟是一身男子装扮的慕容嫣。
苏灵心中一沉,手上的力道暗暗放缓,可依旧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慕容嫣虽不作恶,可终究是慕容家的人,慕容昭的亲妹妹,盛极时享受荣华富贵,动荡时也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苏灵虽然不喜欢连坐那一套,可此时此刻,那一瞬间,她是真想杀了慕容嫣。
苏灵心中悲愤交加,始终没能下得去手,转念一想,她或许还有些别的用,若是把她绑了,对付慕容昭时就又多了些筹码。
两人相顾无言,静默半晌,苏灵一直在想怎么处置她,慕容嫣倒也老实,很配合地被卡在怀中,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嗯嗯”了两声。
苏灵这才回过神来,刚要松手,又怕她逃跑喊人,便恶狠狠问她:“此处除了你是否还有别人?”
慕容嫣赶紧摇了摇头。
“我可以松开你,但若你敢叫人或是敢跑,我立即要你性命。”
慕容嫣又点了点头。
苏灵根本不信她,松开束缚离她站得远一些,手中却依旧死死扼住慕容嫣的手腕。
苏灵的掌控力对于修为不高的慕容嫣来说过于骇人,刚一撤开对她的挟持,她便全身一软,跪坐在地。
苏灵攥着慕容嫣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
苏灵一挑眉,示意慕容嫣先说,慕容嫣顿了顿,说道:“照安死后我便离开孤鹜山回了紫泉宫,我阻拦不了兄长的所作所为,便一人来了这别院居住,这别院本就归属慕容家,我少时也常来这小住。”
闻言,苏灵冷笑一声:“你倒是够胆大,知不知道你兄长杀了多少人,那些仙门中人和无辜百姓若是知晓慕容昭的亲妹妹就在此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你淹死。”
慕容嫣不做声了,良久才道:“对不起。”
她的声音是婉转的嘤咛,楚楚可怜地往那里一伏,便是风情万种,尤其那声“对不起”,如泣如诉,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来看,这情景简直就是凶神恶鬼在逼良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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