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很奇怪。
眼角有些湿润,令仪半梦半醒地想,她为何会觉得难过呢。
胸口闷得发紧,她抬手按了上去,感受掌心下慌乱的心跳。
梦中的景象依旧清晰,烟柳画桥,薄云接雾,谢清越就站在南江河边的杨柳下,与她隔岸颔首。
浮世境里的人是他,飞升阵外的,也是他。
可谢清越不是在她之后飞升的吗?令仪迷茫地望着虚空,记忆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
下巴传来黏糊的触感,令仪这才看见,黑得像泥炭的富贵正踩在她的心口,对她又舔又拱。
趴在床边的姜早听见动静,猛地惊醒,揉了揉哭红的双眼,怒嚎一声“殿下醒了!”,随后就朝殿外跑去。
令仪:“……”
她还没死呢。
不多时,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发出细微的动静,令仪不经意瞥了眼。
那人依旧一袭白衣,银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只是面色有些许苍白。
竟是明松雪。
“都记起来了?”他问。
见到他,令仪并不惊讶,定定打量他许久后才反问:“怀叙,你的神力在消散,对吗?”
这个猜测,她很早就有了。
早在她看见明松雪的第一眼,就察觉出他不在状态,只是那时在虚空境边,他的异常不算明显。
自她醒后,明松雪就一直待在虚空境,她原本以为,他是有事隐瞒,才会故意躲着她。
可现在看来,事实未必如此,或许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出去。
虚空境中时间混乱,古今后三点并存,如果明松雪的神力真的出现衰退,那他只能留在虚空境,还得精准落在过去的节点,才能维持现有的神力。
一旦离开虚空境,就会进入正常的时间,他的神力就会逐渐消散。
至于为何出现这种状况,令仪不得而知,也许是为了救她,也许是因为别的,但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明松雪消失。
上一个神力消散的,还是苍溪。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往事重演,令仪神情认真,话音里带着执拗,坚定地想问出一个答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她猜到自己的记忆有蹊跷,也知道明松雪有事瞒着她,但如果这些能帮到他,她愿意不恢复记忆。
就算利用她,也没关系。
毕竟他用十五万年为她拼凑魂体,这份恩情,她如何还得起。
可真正让令仪介意的,是他的不信任,他还和以前一样,总喜欢将事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和别人隔绝开来。
他们不是朋友吗?
相识万载,都不能让他坦诚相待吗?令仪有些失望。
面前的明松雪低着头,像在思索该从何说起:“殿下猜得不错,我的神力的确在消散,但这我自己的缘故,与殿下无关,殿下无需自责。”
他笑了笑,接着道:“正如殿下所言,我隐瞒了一些东西,并非是我不想让你想起来,而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快想起来。”
他自知瞒不过令仪,也没想瞒她,此番所为,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其实他也明了,告诉令仪真相,请她帮忙,她定然会配合,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要就可以得到的。
早在令仪昏迷时,他就已经翻阅过神史,上面变化的内容,跟他的预想完全相同。
“殿下记起往事,想必有许多疑问。”明松雪咳了两声道,“这一次,我会知无不言。”
令仪缓缓坐起身,将富贵放回地上,空出的手一转,指尖便凝结出长串的水珠,坦诚道:“我降不下天火,却能召出天水,你可知为何?”
“而且,我在浮世境里,看见了玄晚,他不是在我之后飞升的吗,为何会出现在燕京?”
“天水?”明松雪疑惑一瞬,很快又重归平静,“殿下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和记忆相反?”
他拿过令仪放在桌上的流光晷,拨弄着中间的指针,漫不经心道:“殿下的残魂,被安置在流光晷中,为避免意外,我又将流光晷藏入了虚空境,而在虚空境中,正走可达将来,倒走,即回过去。”
说完,明松雪举起流光晷,将上面的星粒对准她,齐整的切面上,倒映出令仪姣好的面容。
“一镜双相,殿下,您怎知自己是镜外人,还是镜中人?”
令仪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的记忆和法术,都被虚空境逆转了?”
明松雪点点头:“可以这么认为。”
所谓记忆逆转,就如人走时间,可正走,也可逆走,将正向的道路翻转为逆向,事件中的人物也会跟着变换,以此形成新的记忆。
这就是虚空境存在的意义,也是万物之源——
混沌。
所以令仪才会从降火者,变为引水者,如果她的记忆真的被逆转了,那便说明她最开始看见的飞升前后,是有误的。
祖神创世之后,谢清越才是首位飞升者,这样他才能出现在燕京的浮世境,并且在飞升法阵外等她。
先前她一直想不通,谢清越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但如果反过来看呢?
谢清越杀了苍溪,令仪恨他,所以不是谢清越想杀她,而是她想杀谢清越,这样才合理。
那么布杀阵的人是她。
布生死阵的人,也是她。
如果谢清越不恨她,那他对她又是何种态度?
清朗的容颜在眼前浮现,令仪想起那个不期而然的吻,和他在阵法外拥抱她时,那双轻颤的手。
排除掉不可能的答案,那么剩下的结果,就会是真相吗?她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这世间没有纯粹的感情。
爱是如此,恨也是。
无论哪种结果,她都不愿面对。
不,不对。
其中有矛盾的地方,某个细节在脑中一闪而过,令仪来不及抓住。
她心口发紧,呼吸也变得急促:“可你先前说,我看到的是都是神史的内容,你是骗我的?”
“是,也不全是。”明松雪默了片刻,开口解释:“神史的确是由你记忆幻化,只是更改了一个条件。”
那日的话,他说得半真半假。
令仪的记忆,决定神史的内容,而神史内容的变化,也会改变令仪的记忆,二者相互影响,这些都是真话。
问题就在于,她看见的,究竟是神史的内容,还是自己的记忆。
关于这件事,明松雪撒了谎,当时他对令仪说,他只拼凑出她的魂体,没办法恢复她的记忆,她看到的完全是神史的内容。
如果她怀疑,有人改变她的记忆,那就只能通过改变神史来完成,但令仪连记忆都没有,如何去改变呢?
因此在该情况下,神史和记忆,都无法被改变。
事实上,令仪看到的,确实是自己的记忆,只不过被虚空境逆转了而已,神史的内容也因此发生改变。
上古之年发生的事情,只有苍溪、令仪和谢清越三人知晓,神史的内容再怎么变,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就连明松雪,也是通过谢清越叙述,对比了神史的变化,才确认她的记忆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不对。”
令仪摇摇头,眼神愈发坚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就不会认识苍溪,没有苍溪,我又为何要恨玄晚?”
问题又绕了回来。
这根本没法解释,如果不是因为苍溪,那她对谢清越的恨意从何而来?就像先前她不明白,谢清越为什么恨她那样。
倘若事实真如明松雪所言,那么一开始和苍溪交接的人,只能是谢清越,而她作为后飞升的人,定然不会遇见苍溪,既如此,后面的仪式,她就不应该出现。
那么她在仪式上,又在扮演怎样的角色?
令仪心下一紧,脸色不自觉发白,心里出现一种恐怖的直觉:“你说苍溪……会不会是我杀的?”
“殿下。”
似是清楚她心中所想,明松雪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问:“那日的仪式,您真的在场吗?”
诶嘿,本文的第一次反转来啦,后续还会出现多重反转,在故事结束之前,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随着剧情发展,所有谜面都会有一个阶段性答案,可能是真解答,也有可能是伪解答,所以每次关键节点,都会在作话总结和梳理重要信息,不感兴趣的宝子可以直接跳过作话ovo
接下来是一个总结:
①已知:神史和记忆相互影响
观点1[第六章]前置条件:看见的是神史
【神史】存在【记忆】不存在
←【不可能被改变】
观点2[本章]前置条件:看见的是记忆
【神史】存在【记忆】存在
← 【被镜像】
②关于记忆逆转:[镜像]
1.法术变化:
【降火者】令仪【引水者】谢清越
变为:【降火者】谢清越【引水者】令仪
2.飞升顺序:
苍溪→令仪→谢清越
变为:苍溪→谢清越→令仪
3.态度转变:
谢清越想杀令仪
变为:令仪想杀谢清越
4.布阵者:
谢清越变为令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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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记忆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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