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暮流光

如果某些事情换个条件,就会得到全然相反的结果,那她为何还要走上一条方向不明,不知对错的道路。

明松雪的话可信,但不能全信,说一半藏一半,是他的手段,话里句真几句假,令仪不得而知,或许真的全盘托出了,又或许全是谎言。

十五万年的时间很长,长到原本光风霁月的神君,学会了隐瞒,也学会了骗人。

日久年深,到头不过一句世事无常。

绯红的霞光漫过天际,无极天内静得只剩铃音和刻刀划过的声音,她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感受到目光,谢清越突然抬头,撞上令仪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他不避不退,神色依旧平静:“喜欢?上回不是给过你了吗?”

他还敢提这事?

令仪当他在挑衅,怒气腾地一冒,阴阳怪气道:“是啊,把头掰断了送给我,帝君还真是贴心啊。”

“断了?”

谢清越眉头紧蹙:“不可能,我送给你木偶,是完整无缺的。”

听见这话,令仪脸上的恼怒被错愕取代,那个木盒,是谢清越亲自递到她手边的,她打开的时候,里面的木偶就是坏的。

谢清越放下东西,正色道:“能给我看下吗,那个木偶。”

令仪点下头,回去取出木盒。

“咔嗒”一声,盒盖被打开,清淡的木香随之溢出,露出里面精致的木偶,然而它的颈部却布满裂痕,头部和躯体分离,盒中还残留着细碎的木渣。

见状,谢清越心跳漏了半拍,只一眼就看出了缘由,他压下心底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阖上木盒。

“许是苏台无意碰坏了。”他轻声道,“下次我再刻一个。”

一个木偶而已,令仪没深究:“也行。”

苏台明明看上去很沉稳,怎么做事如此不当心,莫非是当年浇水浇得不够勤快?

她在心底腹诽,随即继续做自己的事。

调整好指针的角度后,她举起流光晷,放在日光下,让针影精准落在需要的刻度上。

神力顺着符文灌入法器,针影化为细长的光带,沿着盘面缓慢移动,走过之处,银白的光点依次亮起。

骤然间,晃眼的白光在面前亮起,令仪本能地移开眼,正想去看发生了何事,就听谢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次我再刻一个。”他说。

令仪微怔:“嗯?”

谢清越安静两秒,而后才开口:“你不想要吗?”

她猛然回神:“要的。”

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令仪看了眼尚无变化的流光晷,心跳得飞快。

看样子,她应该是回溯到了十息之前,可看谢清越的反应,像是毫无察觉,难不成,是只有她回到了以前?

按理说,流光晷的确可以做到回溯时间,可回溯本身就是逆天而行,稍有不慎就会湮没在时空中,是以十几万年来,从未有人能真正回到过去。

令仪指尖发凉,思绪渐渐飘远,她以前尝试过用流光晷回溯时间,均以失败告终。

世间无人能回溯时间,哪怕是令仪也不可以,这是数万年来,所有人认定的事实。

可现在,她不过随手一转,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时间,虽然只有数秒,但她确确实实地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

是因为流光晷吗?她在心里揣测。

如果流光晷真的能改变时间,那就说明,明松雪在她之前,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并且成功了不止一次,所以她才能阴差阳错地用流光晷回溯到之前。

他是如何做到的?

回溯并非易事,不到危急关头,应该是不会使用的,那么于他而言,怎样才算危机时刻呢?

令仪不禁想到在生死阵中的情形,明松雪闯入法阵,救了她和谢清越,却因此白了头,神力也损失大半,那是令仪见过他最失控的一次。

先前在工造司,铃簌告诉她,明松雪是通过扭曲阵法外的空间,才破开阵法,此法极其危险,略有疏忽就会和阵中的人同归于尽。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利用流光晷,独自回到阵法形成之前,提前在阵法上留下裂缝,才能在后面成功闯入阵法。

两种办法,似乎都能解决问题,可无论是哪种方法,对于当时的明松雪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他都能回到过去了,为何不直接破坏掉阵法呢,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

毕竟生死阵一事,发生在二十万年前,也就是坤元五万年,那个时候,明松雪飞升不到两万年,他能做到这些吗?

眼前的迷雾半散不散,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开,震得人说不出话来,令仪呆呆地盯着流光晷,想起了明松雪身上日渐消散的神力。

是因为神力消散,所以才想回到过去,还是因为回到了过去,神力才会消散?令仪不明所以,打算下次找他问个清楚。

身旁的谢清越见她一直在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嗓音清润:“殿下?”

话音入耳,令仪这才缓过神来,低低地说了句无事,随后调了下法器,心不在焉道:“动手吗?”

谢清越执刀的手蓦地顿住,语气毫无波澜:“过几日吧,他二人的关系,我还未查明。”

“那你来问我作甚?”令仪狐疑道,“他们的过往,等幻星灯出现便可知道,当务之急,不是该试出个结果么?”

谢清越缄口不言。

今菀飞升不过月余,却能让宋知微对她死心塌地,甚至有了入魔之兆,实在不合情理,是以他推测,宋知微和今菀二人,应该在下界时就已相识。

然而有因便有果,有果必有因,一旦确定了果,那么找到因,就是早晚的事。

至于令仪所提的幻星灯,乃是八重天星相司的镇司法器,能够看见持灯者过往。

只是幻星灯常年隐于星海之中,行踪不定,有时两三日出现一次,有时几万年都不出现。

距离幻星灯上次出现,已经过了四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来不及了。

谢清越收起刻刀,朝天边的方向望了一眼,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拖下去,令仪怕会起疑,于是谢清越顺着她的意思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动手好了。”

令仪表示同意。

按照计划,谢清越会以送法器的名义,将今菀带到须弥界,令仪只需顺势启用流光晷,利用错位完成幻象即可。

等宋知微做出抉择后,再考虑要不要留下他。

商议以后,两人分头行动。

入夜,令仪去了神官殿,隐去身形,悄悄地站在窗外。

宋知微受了三十六道天雷,体内的神力流失过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身上满是焦黑的雷痕,翻卷的皮肉里不断渗出血珠。

看他狼狈的样子,令仪轻摇折扇,内心颇为犹豫。

其实让他多趟几日,也未尝不可,令仪几番纠结后,还是决定动手,她长指一挥,无垠水便朝着里面飞去。

宋知微侧靠在枕上,胸口因疼痛剧烈起伏,陡然间身体传来寒凉之感,似是无端坠入深海中,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待人摔在床上,令仪打了个响指,用法术将人传到须弥界。

苏台已被提前支开,须弥界中只有她和宋知微两人。

阵法中的幻景已经布完,星粒吸收的日光徐徐投出,恍如白日,巽梼的气息在阵法中弥漫,隐约有巨大的兽影浮现。

无论阵中发生何事,宋知微都不会记起,只当自己做了一段迷离的梦。

日光明亮,令仪坐在树上,对着光亮寻找合适的方位,她掐算着时间,用神力调改指针的角度,细长的投影落在刻度上,盘面的符文忽明忽暗。

一切就绪。

只等谢清越将今菀引来,阵法就能彻底开启。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宋知微几次要醒,都被令仪弄晕过去。

阵法中的景象几经变幻,须弥界中还是无人经过。

难道是出了意外?

令仪握着流光晷,盘算着要不要关闭阵法,而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来的时候,今菀出现了。

朦胧的月色中,美人怀抱古琴,迈着碎步施然前来,鬓边的步摇随着步伐晃动,一身白衣衬得她容颜清丽,宛若出水芙蓉。

她穿过游廊,缓缓走入凉亭,将黛色的古琴放在桌上,指尖搭在纤细的琴弦,随意拨弄了两下。

确认音色无误后,她深吸了口气,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桌上,嗓音有些粗粝却十分洪亮,甚至带着与她样貌不符的豪迈:“大半夜的来送琴,老娘……”

娘嘞!

仙者目力极佳,今菀一仰首便看见,不远处树影浮动,树叶后的人影时隐时现,瞧不真切,只露出一点月白的裙摆,被微风卷起。

帝君和苏台都不在,今菀以为须弥界中无人,才敢如此放肆,没想到里面竟还藏了一个。

敢堂而皇之地待在须弥界的,好像只有一人,就是无极天里的那位,想到这,今菀吓得直拍大腿,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僵硬的别开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拨了几下琴弦,掐着一把婉转动听的好嗓子,温温柔柔地道:“呀……真是好琴呢。”

说完,她捂着脸落荒而逃。

等人跑出须弥界后,令仪才动身换了个坐姿。

方才今菀喊的那一嗓子,勾起了令仪的兴趣,但相比之下,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按照约定,谢清越会把今菀领到须弥界,逗留约半盏茶的时间,确保阵法顺利开启后,再将她带离。

但从始至终,谢清越都未曾出面。

下章是配角剧情,走一下支线进度,下下章回主线,不感兴趣的宝子自行跳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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