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腐骨生花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凌厉的哨音,三长一短,由缓转急。

是苏台传来的暗号,表示有宿体死亡,情况危急。

浩劫依旧自人间而起,此次被众生怨挑中的宿体,是操持祭礼的国师。

身材魁梧国师立于祭台之上,高举双臂,口中低声吟诵经文,眸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睥睨着台下虔诚跪拜的众人。

然而,随着古怪的一阵古怪的腥风刮过,国师突然瞪大双眼,直挺挺地朝地面摔了下去,发出“咚”的闷响。

不过刹那,掩在长袍之下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皮肉不停地炸开脱落,透出里面灰白的骨架。

阴森的白骨之上,正不断开出诡丽的暗花,通身乌黑如墨,花瓣边缘晕染一圈深红,宛若干涸的血迹,中间立着几根金色的花蕊,在白骨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糜艳。

紧接着,一缕黑烟从花里钻出,朝着人群的地方飞去,带着皮肉溃烂的腐臭味。

人群在尖叫声中散开,但根本比不过那黑烟飞过的速度,短短数秒后,众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地面堆满被炸碎的血肉。

一时间,血雾弥漫,无人生还,无形的怨念在天地间迅速扩散,弄得人措手不及。

苏台奉帝君之命,看守在离人间最近的一重天上,察觉到异样后,赶紧向上禀告。

一重天位于凡世之上,是以最先沦陷。

看到几位神君接连遇难后,众人慌忙设起结界,将神力全部压在上面,试图将自己隔绝开。

苏台是在天命台找到帝君和殿下的,一并赶到的,还有镇守司新上任的司镇神官。

宋知微受罚后,镇守司交由这位新神官打理,此刻他率领一众神君,跪在天命台前,高声呼喊:“请殿下救世!”

令仪站在祖神像前,掌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天边传来低缓沉闷的钟声,是哀悼神君陨落的丧钟之音。

当众生怨再次袭来,钟声响了许久未停,无数的神君陨命至此。

令仪定下心神,也没看身后的神官一眼,自顾自地道:“哦?救世,怎么救?”

司镇义正言辞:“殿□□内有祖神之力,若能以身殉阵,便可换天下太平。”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同当年那样,再死一次。

诚然,令仪想过这个方法,也确实想这么做,但听到有人理直气壮地请她赴死,心里还是恼火。

于是她忍无可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帝君身上也有神力,你怎么不求他救世?”

司镇愣了片刻,然后朝谢清越的方向一跪:“对对…帝君也行,也行……”

谢清越脸上没什么表情,嗤笑一声,懒得和他废话。

赶来的苏台看不下去,满脸鄙夷地道:“没想到大人竟是贪生怕死之辈,身为镇守司司镇,面对灾祸非但不挺身而出,甚至临阵脱逃,实在是令人失望!”

被个侍官劈头盖脸地骂,司镇脸色异常难看,他仰着头不服气地道:“那可是众生怨,灭世之劫,我们这点力量,如何能与它抗衡?”

“是啊是啊。”躲在司镇身后的神君接话,“此等劫难,只有帝君和殿下出手,六界才能有一线生机,就算镇守司以命相护,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徒增无谓的牺牲。”

这话虽然自私,但的确在理,十五万年前,也有神君拼死抵抗,最终还是落得惨死的下场。

苏台急红了脸,却不知如何反驳,每个人都有私心,这些神君想活命,他们不想死,苏台也不想帝君和殿下死。

可眼下,摆在二人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

一是同归于尽,天地倾覆。

二是再次殉阵。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苏台下意识地望向帝君,希望他能阻止这一切。

出乎意料的是,帝君他老人家对此毫无反应,气定神闲地把玩着手里的长剑,还有心思给打结的剑穗开结。

察觉到苏台的视线,谢清越徐徐抬眸,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苏台瞬间有了底气,就在他准备反驳那几位神君的话时,令仪开口了。

“说得对。”她轻声道。

下一刻,张开的折扇被高高抛起,堆积的祥云中落下一道天雷,穿过惊风扇劈在中间的祖神像上。

天雷顺着神像游走,发出滋滋声响,而后飞快地钻入地下。

只见庄严的神像轰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棵贯穿天地的枯树,正疯狂长出深黑色的枝干,宛若从深渊中窜出的锁链。

暗黑的阵法在天命台亮起,以枯树为中心,不断地朝着外面扩散,枯树下还盘旋着一个幽黑的漩涡,深不见底,无序地扭曲旋转,恨不得将整个天地都吞噬下去。

身后的一众神君没见过这阵仗,都反应不过来,骇得愣在原地:“这是……”

是灭世之阵。

惊风扇飞回手中,原本素白的扇面变得黑红,上面隐约浮现细密的血色符文。

半开的折扇在掌间颤抖,散发出嗜血的戾气。

令仪从未见它露过杀气,也没想过,自己会召出灭世之阵。

风声呼啸,她竟忆起往昔。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狼藉,残缺的尸体堆叠如山,空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她拖着满身的伤,一步步走向天命台,将体内的祖神之力注入惊风扇,在神像前引下天地指引,世间存亡,合该由祖神决断。

那时的天命台光明依旧,巨大的阵法在神像脚下升起,令仪单手捏诀,闭上眼缓缓走入阵中。

魂骨为祭,换万世太平。

法术落在她走过的每一步,金色的莲花在她脚下绽放又消失。

身体逐渐透明,她感受到神力正从体内涌出,各种声音在她耳边盘旋交织,有悲痛不舍的,也有愤恨懊恼的。

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神魂在消散,可她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思绪回转,令仪看着眼前的枯树和漩涡,不由得陷入迷茫。

曾经,她召出了救世之阵。

可如今,她召出的却是灭世之阵。

心脏在胸腔猛然跳动,令仪握扇的手有些颤抖。

视线穿过人群,落在谢清越身上,她终于做出抉择,神色认真地喊他:“谢清越。”

“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回?”

谢清越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为了这句话,他孤身等待了许多年,好在这一次,他听见了令仪的回答。

猎猎疾风中,谢清越对上她的目光,须臾后,他微微一笑,提剑示意。

“随时奉陪。”

赌什么?

几位神君不明就里,偷摸地对视几眼,也没得出结果,但还是老实地跪在地上。

眼前的阵法黑得可怕,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靠得最近司镇险些跪不稳,只觉得身体都快被压碎。

他看了眼帝君,又看了眼殿下,心想他二人,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只要能活,死谁都无所谓。

司镇给自己壮了壮胆,正欲再劝,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他连忙回头,却被腥臭的血污溅了满脸,只见背后的神君爆体而亡,死相惨烈。

碎肉砸在地面,糜艳的花朵以血肉为养分,从白骨中绽放,就连深陷的眼眶也沦为它的容器。

周围的神君尖叫着,连连后退,司镇也被吓得不轻,狼狈地在地上爬动,抱着谢清越的大腿不肯松手。

生死攸关,他已经顾不上面子了:“救命,帝君救命啊,我不想死……”

谢清越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一旁的苏台见状,赶紧将人拉开。

倏然间,赤色的火焰擦着司镇的脸颊飞过,撞在后面的黑烟上。

他差点就被众生怨沾上了,司镇心里一阵后怕,顿时瘫软在地,他顺着火焰的方向瞧去,看见了漩涡边的令仪。

这簇天火来自令仪。

她盯着自己掌心,仔细感受上面残留的温热气息。

体内的神力澎湃汹涌,令仪尝试着调动神力,纤长的指尖上便出现水火相融的奇景。

赤红的火焰在指尖剧烈跳动,银亮的天水化成无数条水线,缠绕在神火周围。

她竟然在用无垠水的同时,召出了天火。

天火与无垠水相克,无法共存,不该同时出现,况且她体内只有一半的祖神之力,只能继承二者其一。

可是她没时间深究,空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一旦血花出现,方圆十里都会被怨念侵袭,他们无处可逃。

令仪站在枯树前,高举折扇,漫天神火顺着法阵散开,身后的树枝交错盘旋,在天地间疯狂蔓延。

司镇这才明白她的用意。

这根本不是救世之阵,而是灭世之阵啊!

他眦目欲裂,对着身边的神君喊道:“她疯了啊!她要同归于尽!”

令仪扬在半空中的手始终未落,仍旧为难,不确定是否要开启灭世之阵,阵法一旦开启,便再无回头之路。

尸骨遍野,生灵涂炭。

是正真的同归于尽。

似是看穿她的犹豫,谢清越踩过腐烂的白骨,提剑斩落诡丽的血花,一步步走入阵法,笑得随意又散漫。

“杀不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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