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花

后日袁嘉名果然让小厮去给自己请假,跟教书先生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袁嘉名平日里勤奋安稳,偶一请假,教书先生也不疑有他。

袁嘉名自己偷偷跑去城西姑母家,找到表哥刘倪同他说了这件事,刘倪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半截身子都凉透了。

袁嘉名见他呆愣着,催他道:“表哥你有没有法子?”

过了好一会儿,刘倪才木然回答:“皇上赐婚,还能有什么法子。”

“那姐姐怎么办?”

刘倪喃喃:“你姐姐?你姐姐就要嫁进公府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能怎么办。”

“可姐姐她不想嫁进公府,公府里那么多人,免不了互相算计,姐姐她性情率直,遇事又不肯低头,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呀。”

刘倪快急哭了:“可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不然问问姑父姑母?姑母不是也愿意让你和姐姐成亲吗?”

刘倪回答:“我祖母过世不满三年,父亲仍在丁忧期间,我也不能娶亲,再说就算现在让母亲去你们家提亲,也来不及了呀!”

袁嘉名的心沉了下去:“那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嫁给别人了?”

刘倪淌下热泪,一言不发,袁嘉名瞧不起他这副样子,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还要回去给姐姐回信儿,先走了。”

刘倪却忽然站了起来:“带我去见你姐姐,我得见见她。”

袁嘉名问:“你既然没有法子,再见她又有什么用呢?”

刘倪说:“我总得再见她一面,以后,不能还能不能见得着了。”

袁嘉澍坐在房间里,看自己屋里的一切,梳妆台上摆着各色胭脂水粉,一奁菱花镜,其中有一个小白玉坛,里面是菁华轩的口脂,是表哥买来送她的。妆台里放着许多簪环首饰,颇有几件价值不菲的。袁嘉澍从中拿出一双翡翠镯子,那是祖母临终前给她的,祖母说:“不能看着嘉嘉出嫁了。”

想到此她的眼泪又流下来,将那双翡翠镯子收好。她的案头像个男子一样放着笔墨纸砚,因她爱画,还放着各色颜料。母亲常说她不本分,针线平平,倒爱在这些书画上用心。

母亲平时也是疼爱她的,可到了大事上,还是和父亲站在一起。

她又看见了那幅寒夜垂钓图,柳宗元的《江雪》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袁嘉澍终于懂得这首诗何以人人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寒天垂钓的经历,却无一能幸免于刻骨的孤独。

画此画的畸零公,想来也是明白这种孤独的。只是我袁嘉澍因人生大事不能遂愿而孤独,因父母至亲不爱我重我而孤独。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孤独呢?

“姐姐!”

袁嘉澍被这一声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袁嘉名回来了。

“怎么样?”

袁嘉名回答:“表哥来了,在花园里呢。”

袁嘉澍急了:“他怎么不过来?”

“他这次是从后门悄悄来的,不能被父亲撞见,他说花园那边方便。”

袁嘉澍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愤怒。

小丫头木槿说:“早上夫人派人来叮嘱过,今天花园后门开了,不让小姐出房门。”

袁嘉名说:“无碍,把花园门打开是因为今科的进士榜出了,这两天探花郎要游街寻芳,都城之中比咱们家花园好的多得是,探花郎不会来这儿。我刚把后门的小厮支走了,姐姐你要去快去吧。”

袁嘉澍望着他点了点头,到花园里去了。

木槿喊了她一声,袁嘉澍没有听。

见她走来,刘倪贪婪地望着她,那山间明雪一样出尘的容颜,他此生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待她走近了,刘倪才发现她眼下一圈青黑,她此时并不像岭上白雪一样清冷,更像被风雨折磨到垂头的枝上海棠。

恍惚间听见她问:“嘉名和你说了么?”

刘倪点头,背不自觉地塌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

刘倪张不开嘴,他能怎么办呢?这是皇上赐婚,谁敢说个不字。

袁嘉澍有些急了:“你没有办法?”

刘倪慌了神儿:“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就不能找找你做官的朋友,求见圣上,在御前说我们已经两情相悦?”

“这……这能行吗?我还没有功名,现在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得见皇上呢?”

“那……那你带我走吧。”

“走?往哪里走?”

“去哪儿都行,哪怕以后只能粗茶淡饭,布衣蔬食,我也愿意。强过到深宅大院里,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若待我不好,我该怎么办?”

“这怎么能行,你是被皇上指婚的,要是跑了,那是大罪,被抓到了说不定要砍头的。”刘倪捶胸顿足。

袁嘉澍听了慢慢安静下来,昨天晚上她想了一夜,希望之于她就像漫天风雪里的一支蜡烛,熄灭是迟早的事。

可她还是不认命,把自己想的所有办法都说了出来,然后被一一否决。表哥本来就是不会那么做的,无论怎么做都太危险了,谁也不会为了她忤逆圣意。袁嘉澍心中比昨天晚上要平静,愤怒的火焰也矮了下去。原来就算是表哥,也不会为了她不顾生死。

巧的是这天皇帝赐宴,御驾亲临新樱园,百官相随,皇帝赐给新科进士们鲜果、点心等物,并问:“你们之中,谁最年少?”

得中三十四名的宋帷站了出来,回禀道:“新科进士宋帷,今年十七岁。”

皇帝赞叹道:“比陈蕖还小两岁,真是英雄出少年。就命你们二人为使,在都城之中摘寻奇葩异蕊,以助宴集。其他进士游玩之时,若逢瑶台仙品,尽可摘来,如果比他二人寻的好,就罚他们酒。”

进士们一时领命,宰相乔牧禀告:“为助举子们游赏,都中高门大户多将花园开放,可任由举子出入,不以为冒犯。”

皇帝更加高兴:“好,好,天下看重士人是好风气。”又对百官说,“众卿这几日亦可携带妻子出游,春光正好,不要辜负。”

百官纷纷谢恩。

陈蕖只能打马去寻花,虽是被命令,但跨马寻花总是得意事,他也难得开心。

他并不怕被罚酒,也无意和小宋争先,有这样一个风雅的由头岂能急匆匆交差了事,他就在都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信马由缰。

一时来到城东,他想起父亲同他说起的事,找到了袁宅。

袁宅眼尖的下人已经过来牵马,并问客人名姓。

陈蕖只说:“在下陈蕖。”

小厮听了立刻进去禀告,一时管家迎了出来,打躬道:“见过陈公子,我家大人还未散朝回来,不知陈公子是什么事?”

陈蕖笑道:“圣上设宴,众位公卿都在,袁大人一时也回不来。圣上命我为使,摘花助兴,闻听袁府花园雅致,想来看看,不知方便否?”

管家立刻说:“哪儿能不方便,大人清早上朝去的时候就说今天让把花园打开,以备探花郎光临,不想陈公子果真来了,实乃荣幸之至。陈公子快请。”

陈蕖拱手道:“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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