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篇 第二章 诘责

胤禛回府后,将被胤禩摔坏的玉佩碎块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暗暗把老八骂了一万遍,对自己的心腹太监苏培盛道,“拿去找有能耐的工匠用金仔细镶起来吧。”

“嗻。”苏培盛猜测主子与八贝勒起了龃龉,那玉佩必是八贝勒摔的。他打小服侍胤禛,知道自己主子自幼性子冷僻,与其他阿哥关系一般,连皇上都曾说主子“喜怒不定”,但却独独与八阿哥甚为投契,情分匪浅。八阿哥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和好相与,与主子的性情截然相反,素日里八阿哥让着主子多些,不过主子也对八阿哥十分关照,经常过问饮食起居,先前八阿哥整修府邸,都是主子给掏的银子。天知道这回为了什么两位主子闹成这样,阿弥陀佛,只望他们快点和好。

过了半个月,一日胤禛醒来,脑子里突然多了许多回忆,他浑浑噩噩地坐在床沿边,终于懂了胤禩反常而带有敌意的举动,他那怨恨的眼神、阴阳怪气的言辞,以及在庭院中孑孑独立的苍凉背影。

胤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个儿和胤禩年少时相交甚笃,上辈子登基后他一直试图收服胤禩,授以高爵,希望能成就君明臣贤的佳话,最后终是落了空,胤禩下场惨淡,自己也不是不遗憾痛惜的。话说回来,全怪老八结党固援,辜负圣恩,如今死了活回来,还是没有半分长进,居然摆了自己一道,真真可恶至极!

不对,以皇父的智慧,不可能识不破推举自己的大多是老八一党,胤禩的手段太过拙劣,皇父不但没追究他陷害兄长,反而怪罪于我,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难道皇父和自己与胤禩一样?胤禛一个激灵,果真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当年皇父骤然离世,未留下遗诏,自己抓住时机捷足先登,获得帝位,皇父怎会心里没有疙瘩?胤禛眼前阵阵发黑,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怕比废太子更加艰难,当务之急,还是先要表明忠心稳住汗阿玛,打消他的猜疑戒心,另外,看来皇父对胤禩颇为怜爱纵容,自己更得好好笼络八弟。胤禛沉思良久,到桌前飞快地执笔写下了悔罪的奏折,命人递到御前。

乾清宫外,胤禛跪在坚硬的地上,今儿汗阿玛召见他,等他到乾清宫外,却又命他等着,当皇帝久了,自然对帝王的心思一猜一个准,皇父摆明了想磋磨自己,他便干脆撩了袍子跪候。如今已是寒冬,西北风格外刮人,好在近来未下雨雪,算自个儿运气好,时间仿佛过得特别特别慢,他似乎有些能体会从前胤禩被罚时的感受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去,胤祥偷偷跑来蹲在胤禛身边,脸上满是急切,“四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胤禛心中无比熨帖,安慰似地拍拍胤祥的胳膊,“回去吧,没事的。”

“四哥,我去给汗阿玛请安,顺带替四哥求个情。”

胤禛知道这辈子汗阿玛没有因二阿哥迁怒胤祥,放心不少,听他这话又有些急了,严词警告他,“皇父自有决断,二哥才出事,你不低调些还上赶着望前凑,快回去把《孝经》抄三十遍。”

胤祥吐吐舌头,觉得四哥说得在理,就听话地走了。

又跪了两个多时辰,总管太监梁九功出来道:“皇上传四贝勒。”

胤禛心下稍安,揉揉跪得快没知觉的双膝,随梁九功入殿,低着头下跪叩首

“儿臣特来谢恩。”

康熙双眼在胤禛的脸上逡巡,玩味地问:“哦?你不怨朕么?”

“汗阿玛用心良苦,教导儿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儿臣受教。”胤禛微微抬头,一脸诚恳地说。

“哼,朕还以为你当过了皇帝,独断专行惯了,骤然做回臣子怕是别扭得很呢!”

“皇父明察秋毫,儿臣万万不敢。”胤禛低头再叩,“高处不胜寒,儿臣只是……更能体会阿玛的心了。”

康熙嗤笑一声,“从前朕倒小瞧了你的这份‘动心忍性’。”

胤禛身子一抖,直言道:“阿玛可是怪儿臣薄待了兄弟们?”

“你摸着良心说说,胤禩、胤禟他们,真有那么十恶不赦?哪怕他们有错处,真的至于闹到削籍改名的地步?他们是朕的亲儿子,你的亲兄弟!你别告诉朕,你不知道许多人是借故打着胤禩的旗号反对你,很多事胤禩并未参与。还有胤俄压根没做什么,胤祯更是你胞弟,你都容不下。”自从了解了儿子们的结局,康熙十分心疼,理所当然对胤禛极为不满,平时瞧着四阿哥诚孝友爱,一登基就欺负兄弟们,摆明没把朕放在眼里嘛!

胤禛知道此时同康熙辩白,只会令皇父对自己更加不满,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儿臣做得过分了,儿臣知罪。可是皇父,儿臣既无您的威望,更无您的雄才伟略,唯一凭借的不过是一颗坚定的决心,儿臣只要稍有退缩让步,便……什么都做不成了。八弟九弟他们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朝堂,已经干扰到儿臣施政,如果不严惩为首之人,怎么起到杀一儆百的震慑之效?所以,哪怕八弟是被裹挟着推到前面的,儿臣也只能严厉地处置他。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他们……仍有故旧下人到处散步流言诽谤儿臣。阿玛,儿臣是逼不得已。”

康熙眯了眯眼,老四这番说辞巧妙得很,既给朕戴了顶高帽子,又摘清自己,还暗戳戳告了胤禩他们一状。“据朕所知,他们也就在你刚登基时闹腾些,没多久便偃旗息鼓。大伙儿不肯支持你,归根结底是因为你急于求成,步子迈得太大,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了。以你的本事,明明能够给老八退路的,只是你不愿意,宁可将胤禩架在火上来牵制其背后的势力,再以结党之名清算所有反对你的人。这招很高明,连朕都佩服得紧。”

“八弟原本可以不被那些大臣裹挟的,只要他肯像十三弟那样辅佐儿臣,但他不愿意,而且,儿臣真的没想要他们的性命。”注视着康熙炯亮有神的眼睛,胤禛无法继续理直气壮,心虚地低低说道:“儿臣确未顾念手足之情,儿臣知错,甘领汗阿玛责罚。”

康熙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脸上疲惫之色尽显,从前仅知道儿子们不省心,现在觉得何止不省心,一个个简直都是来讨债的,“胤祥能够做得游刃有余,除了他上心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信他护他。但你对胤禩和他身边的人动辄责骂治罪,还指望他们帮你?胤禛啊,当皇帝要让人畏惧很容易,不过想让人真心效忠,需要的是敬,你得以理服人。镇压是手段,并非目的,用多了容易反噬。”

胤禛抿了抿唇,连磕三个头,“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

许是感觉到四儿子话语中带些委屈的意味,康熙放柔了语气道:“你与胤祥的种种艰难苦楚,阿玛也全知道,作为帝王你做得尚可。”做皇帝不易,做皇帝的兄弟兼臣子也不易,孩子们闹成那样,总归是自己这个当阿玛的失职。

胤禛鼻子发酸,几乎落下泪来,“能得阿玛这句话,儿臣就知足了。”

“就是用兵方面太不尽人意,心思全花在猜忌和整人上了吧!”康熙接着补上一句。

胤禛的心再次被吊起,俯伏于地,哽咽道:“儿臣有罪。”

“行了别卖可怜了,今儿朕就暂且饶你,好自为之,跪安吧。”

从乾清宫出来,胤禛脑子飞速地转动,琢磨康熙今天的态度。听康熙的意思,无疑对老八老九他们更加怜惜,可对自个儿,亦并非全然否定,至少是满意自己的政绩的,只是对丢失国土和压制兄弟较为不满,怎样才能挽回圣心呢?

回到住所,胤祥已经等在书房了,一见胤禛,连忙站起来,唤了声“四哥。”

胤禛一惊,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你怎么在这儿?都申时末了,还未回宫,越来越不像话。”

胤祥瞬间红了眼眶,“四哥,自从二哥出事后,汗阿玛疑我与二哥勾结,待我十分冷淡。二哥或有恃宠生娇之举,但若说他不孝弑逆,那是决计没有的,弟弟亦万不敢挑唆二哥。汗阿玛不信我,弟弟该如何是好?”

胤禛对这个贴心的弟弟向来疼爱,前世胤祥受废太子牵连,被皇父冷落了十几年,自己继位后封他亲王加以重用,却偏偏英年早逝,犹记得自个儿当时悲痛欲绝,如今能再见到他,肯定要庇护的,免其被汗阿玛厌弃。“十三弟别难过,汗阿玛一贯宠你,此次只要你安分守己,汗阿玛不会株连你的。”

胤祥是个伶俐人,忙点点头,“阿哥的话,弟弟记住了。”

送走胤祥后,胤禛坐在桌前凝神思考。回来后胤禩隔三差五称病缺席朝会,皇父也从未单独召见过胤禩,怕是近乡情怯,老八当真狂妄悖逆,两辈子都与皇帝拧着来。听闻胤禩最近闭门谢客,连胤禟、胤俄、胤祯亦不例外,想来是吸取上辈子的惨痛教训,避免被皇父忌惮。既然汗阿玛重视父子亲情,又那么看重儿子是否友爱兄弟,胤禩就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倘若自己有办法让胤禩与汗阿玛尽释前嫌,自然能令汗阿玛刮目相看。

接下来一段日子,胤禛使出各种解数向胤禩示好,然而俱是劳而无功——送礼物过去,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下帖子请八贝勒过府一聚,犹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亲自上门拜访,老八派人传话甩出两个字“不见”,门上的人像是得了吩咐,坚决再不让自己进去。剃头挑子一头热,胤禛气得抓狂,不过听说连皇父相召,胤禩都推脱不去,偶尔去请安,过后便闻汗阿玛宣了太医,看起来吃瘪的不只自己一个,老八真真记仇得紧。

胤禛确实很会拿捏康熙的心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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