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肉肢并不是静止的,它们在土地上蠕动着,向祁辞缓慢爬行而来。
祁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元质,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变成了白色的肉滩,百十条断肢,从他的口中拥挤挣扎着爬出,撕裂了他的唇舌,混合着粘腻的油脂滴在地上。
他被这场景恶心得直想吐,想要向后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陷入了土地之中,暗绿色的萝卜叶,正从他的膝盖处疯长而出。
祁辞不敢有片刻的犹豫,趁着双手还能动作,将数枚青玉算珠射向那堆肉肢。
可被打出的算珠,在接触到肉堆得瞬间,就如同陷入了淤泥中,被它们吞噬了。
祁辞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细瘦的手腕上也出现了萝卜叶,那些叶子沿着他的血管蔓延,以他的身体为养料。
青玉算盘就在手上,他却几乎无力将它抛出,而蠕动着的肉肢堆已经近在眼前,仿佛有无数人声掺杂在其中,贪婪地想要吞噬他。
祁辞积蓄着力气,打算趁自己被同化前,最后用算盘挣扎一次。
可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一声斩断皮肉的闷响,恶臭的汁液溅在脸上。
祁辞猛地抬头,就看到聂獜站在土坡之上,像是真的砍萝卜般,毫不留情地手起锄头落,将那蠕动的肉肢劈斩成了碎块。
那些肉肢掉落的瞬间,仍旧如白虫般在弯曲蠕动,但很快就又变得僵直,成了最初萝卜的模样。
祁辞这会满头的冷汗还没退去,手腕与膝盖间还生长着萝卜叶,但好歹是能动了,看着满地散落的“白萝卜”,再也抑制不住泛起的恶心,想要扑到旁边。
聂獜略微皱了皱眉头,一手握着锄头,一手扣住了祁辞的腰,将他揽到自己身上,借力让他没有倒下。
还不等他们找那元质道人的麻烦,元质先暴躁地骂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堆得好好的萝卜,非要弄成这样。”
“还要不要继续挖了!”
祁辞靠在聂獜的身上,这会终于缓了几分力气,他眼中的元质也恢复了之前肥胖的人形。但祁辞可不打算放过他,轻轻喘了口气,然后冷笑着说道:“继续挖?那倒是不用了,已经挖够了。”
元质听后,不耐烦地用白胖的手指,点数着地上的萝卜:“一十、二十、三十……七十九!”
“这明明只有七十九根,怎么就够了?你们该不会想要偷懒吧?”
“我说够了,就是够了,”祁辞泛白的薄唇,凉凉地说道,用手生生撕下膝处的叶片,然后看了一眼聂獜:“你去,给我把最后的萝卜刨出来。”
“好。”聂獜沉声应着,托着祁辞的腰背将他安放在土坡上,然后拖着那锋利的锄头,一步步向着元质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元质道人察觉到不对劲,他用手指着聂獜,哆嗦着想要后退,但肥胖的身体实在太过笨重,没跑几步就滚落到了萝卜地里。
元质哼哧哼哧地爬起来,可刚抬起身子,聂獜就一脚将他踹了回去,然后抬手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北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将那一声砍碎萝卜的脆响,传到了祁辞的耳畔。
祁辞睁开眼睛时,聂獜已经抹去了他锄头上恶心的液体,脚边滚落了两截被劈开的萝卜。
聂獜将它们捡起来,拿到了祁辞的跟前,祁辞略有些疲惫地抬眸看着,有些好笑地哼了声:“怪不得叫肉萝卜,真是……又白又胖。”
“也不知是吃了多少东西,才养成的这般模样。”
“少爷,我背你回去。”聂獜知道祁辞嫌恶心,不愿意碰这东西,就自己裹在衣裳中收了起来,然后才扶着祁辞站起。
祁辞身上的萝卜叶子已经都都干枯凋落了,他的四肢也恢复了力气,但还是趴到了聂獜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走吧,直接去旭平老道的大徒弟那里,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聂獜本想背祁辞回房间休息,但听他这么说后,还是点了点头,双手托住祁辞的腿,向着另一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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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平道长的大徒弟道号元居,就住在元质那处院子的附近,两人从后面的肉萝卜田里出来,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这处的院子仍旧不大,四周的墙壁也是陈旧斑驳,但自从进入这里起,祁辞就明显感觉到,明显有什么不同。
墙角处摆的青石桌凳,精工镂刻着明八仙,桌上燃的熏香,闻着也是南洋的老檀,打眼往屋子里一瞧,墙上挂的、柜子摆的,都是各色不菲的宝器。
祁辞趴在聂獜背上算着,只怕这位元居道长的靡费程度,都要赶上自己了。
“两位来了?”元居倒是没有元质那么暴躁,他听到院里的响动后,就主动迎了出来:“师父要我等你们呢。”
他身形消瘦矮小,满是褶皱的脸上好似没有挂半点肉,可偏偏穿了件镶满金丝宝石的繁复道袍,感觉要将他那小身板生生压垮。
祁辞拍了拍聂獜的后背,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聂獜却还是不放心,手臂揽护在祁辞的腰间,扶着他向元居走去。
“旭平道长说,办那嫁娶之事的喜服要来元居道长这边娶,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祁辞虽然这么问着,但已经猜到那喜服九成九没有做好,果然下一刻就见元居露在道袍外的干瘪脑袋摇了摇:“这喜服做起来麻烦得很,不过两位来了,也可以搭手帮帮忙,想来很快就能做好了。”
祁辞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那道长就说说,我们能做些什么吧。”
元居牵动着那满是皱纹的脸皮,不剩几颗牙齿的嘴露出了笑容:“那我们就从抽丝织布开始吧。”
“抽丝织布?”祁辞再一次险些被气笑了,恨不得把元居头顶仅剩的几根黄毛拔下来织布:“道长说笑呢,怎么不从种桑养蚕开始?”
元居道人完全听不出祁辞的怒意,只是顺着祁辞的目光,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戴道冠,于是赶紧又从那累赘的衣袍里,摸出个紫金镶宝的冠子,扣在了自己头顶,然后才说道:“祁老板别着急,蚕我们早就养好了,昨夜已经结出了茧子,两位直接来抽丝就好。”
说着也不管祁辞是气是恼,率先向着院门外走去。
祁辞生气也没法,反而是聂獜伸手在他背后捋着,帮他顺了好半天气,然后两人才跟了上去。
元居道长这一路走着,身上挂着的各种法器也叮啷作响,这一次,他把两人带到了道观后,满是枯树的山林中。
原本就阴沉不见日光的天气,这林子里的枯树又生得高大,没有了叶子的枝干扭曲交错,彻底挡住了光线。
祁辞冷眼瞧着周围的环境,就像是忽然入了夜般昏暗。
元居道长也没有带油灯,就那么拖着厚重华丽的衣袍,穿梭在死气弥漫的林间,像是个闯入的异类,又无比的契合。
这里的路并不好走,幸亏聂獜身手好,无论元居往什么偏怪地方钻,总能背着祁辞赶上。
祁辞似乎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这里应当距离某条河流不远,难得这时候还没有结冰,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更冷更湿。
元居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是一只从高处树枝垂挂而下,跟西瓜差不多大的,灰色丝茧子。
而祁辞顺着他的身影看去,就在元居背后的山林间,几十个、几百个这般大的死茧,就这样像吊死鬼般,从枯树上垂挂下来。
他被聂獜背着,靠近了其中的某只茧,好消息是这茧的大小显然装不下一具尸体,但坏消息是——祁辞眯眼比照着元居的脑袋与茧的大小,脸色微微变了。
“好了,我已经带到地方了,两位可以开始抽丝剥茧了。”元居拨弄着面前的那只灰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重,好似要印刻进头骨中。
他手上的那只灰茧,则像是突然成熟了般,“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沿着潮湿的泥地,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聂獜的脚边。
裹在外层的茧子因此裂开了,一张灰色的人脸从中露了出来,睁开毫无生机的双眼,对着二人露出了诡异又平静的笑容,然后更多更多的灰色粘丝,从他张开的口中吐出,转眼又重新裹成了茧子。
这好似是发起了某种讯号,那垂挂在林间的,几十上百的灰色茧,忽然向被吊死前的挣扎般,剧烈地晃动起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祁辞毫不犹豫地抛出了青玉算盘,在昏暗的林间悬空化出虚影。
随着他指尖拨弄,数枚蕴着青光的算珠,向着离他们最近的灰茧而去,“噗”的一声直接射断了它们连接枯树的丝线,接连几只纷纷坠落下来。
但那些坠落的灰茧,却并没有就此静止,反而向着他们二人滚滚而来,露出了一张张灰白得死人脸,吐出了更多灰色粘腻的丝线,缠绕在他们附近的树木间。
祁辞眉头略骤,于半空中拨弄算盘的虚影,这次他不在只是打断丝线,而是直接将算珠射入茧中,然后将它们崩裂成碎芒。
可这样一来,茧子虽然彻底破碎,人头也跟着炸开,但他们根本无法收集丝线。
而更多的灰茧从高处的枯树上坠降,它们在半空中就纷纷裂开,坠着无数死人脸飞荡在树林间。
它们如蜘蛛般吐出的灰线,飘落在两人的头上身上,只要被粘到就再难摆脱,反而会随着他们的挣扎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眼看着就要将祁辞与聂獜也裹成巨大的茧子!
某兽:今天没有亲也没有咬,委屈
祁老板:……你就干一章正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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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尸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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