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乔楚生正式上任的第一天。
大上海租界巡捕房探长,外人听起来可是叮叮当当的响,可这与洋人相关的差事,却是稍不注意就陷入万劫不复的。这不,上一任探长可就是因为和洋人抢夺人犯闹出了大事,被那新月日报炒作一番,说是巡捕房不作为,过于忍让那外国领事,把华人案件让与他们。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说来那个前探长是个晚清的秀才爷,不知怎么的被举荐上来,倒是没见过动真枪实弹的血腥场面,一个处理不好,便引得民众放火烧了这巡捕房。
那天,枪声大作,新月报纸散了一地,纷纷扬扬的像一大片雪花。
乔楚生便是踩着这片雪花上任的。
乔楚生,外号乔四爷,说来也是个传奇人物。从一个备受苦难的码头童工,一路摸爬滚打,得了青龙帮帮主白老大的赏识,短短十年,平步青云,成了这租界巡捕探长。
“乔四爷”的名号一出,道上极少有不给面子的,均是恭敬有加。
但也有例外。
乔楚生整了整衣领,脖子前伸看了看镜子里穿着制服的男人 。
“真想抄家伙。”
乔楚生嗤笑一声,把袖子拍得啪啪响,直起身去见那个意外了。
“哎,谢谢巡捕大哥。”
路垚花了三言两语,拿到纸巾塞好流血的鼻子,翘个二郎腿,大大咧咧地坐在这惯常用来严刑逼供的铁椅上,环视着自己的处境。
巡捕房的牢房倒不像旧时昏暗阴森的衙门监狱,窗外还有阳光透进来,应该是刚装修过,墙壁上还是新鲜的水泥。
“怎么称呼啊,大哥。”
在眼前的男人双手背后,一言不发地转悠了十圈之后,路垚终于忍不住端正了坐姿,开了口。
路垚看着他停下来,抬起头来,眉骨锋利,神态极其严肃,眼窝比平常人深一些,嘴唇抿得紧紧的,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让路垚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再配上这一身扣子系的一丝不苟的警服,可谓是正气浩然,可惜眼睛里的戾气根本掩饰不住。
路垚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的眼睛,挺漂亮的,这般想着嘴角常年用来套近乎的笑容倒真实了一分。
“乔楚生,租界巡捕房的探长。”
乔楚生眯着眼看着极为俊秀的青年,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乔楚生在道上混的时候沾鲜血的人见得多了,那些人心中的杀气总是能被他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帮他躲过了许多麻烦,眼前的青年没有杀气。
“姓名。”
“路垚。”
“年龄。”
“二十四。”
“职业。”
路垚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这位从坐下就一直没抬过头的乔探长,摆出一副落寞的样子,声音放缓,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家里蹲。”
“放屁!”
乔楚生的声音不大,依然让路垚瞬间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像猫一样。
“沙逊银行股票部经理。”
乔楚生放下了手上的资料,轻轻掀了掀眼皮,瞟了一眼这个坐穿着深蓝色睡衣的男人,和资料上的描述差距略大。
“嘁,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康桥大学三一学员毕业,英国美生会执事,数学医学双学士,可以啊你。”
乔楚生的指尖敲打着桌面,直凌凌地盯着路垚。
路垚心里一紧,倒没想到这个探长将他的底细调查到这个地步。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资料,见他不再说话,眉眼猝然一松,往后仰靠在椅子上,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
“还有法学,懒得毕业答辩,否则就是三学士。”说着还有点小得意,可惜乔楚生神色丝毫未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乔楚生说:“那你就是知返犯法了?”
“这话我听不明白,我...我犯什么法了?”
莫非是。。。
路垚心知肚明,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正是打算抵赖了。
乔楚生看着眼前人眼睛骨碌碌地一直转,叹了一口气:“别装了,昨天晚上九点,干嘛去了?”
得,这报应来得真快。
“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路垚的声音低了下去,尾音似乎跟了把小勾子,带着点被人误解的委屈。
“放你的屁!你个杀人犯,别给脸不要脸!”声音在路垚的耳边突然炸开,正是那刚刚给他纸巾的巡捕小哥。
“杀人”路垚一脸茫然地望向乔楚生,“我杀谁了?”
有点意思,乔楚生轻呵一声,像是被路垚的演技逗笑了,眼中的戾气冲散了些许。
“别废话啊,”乔楚生依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现在开始,再敢装模作样的话我就搞死你。”
路垚看着眼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扯了扯衣摆。
“陈老六,昨晚在宴会上和你发生冲突,之后在宴会的酒店厕所死于非命。”
乔楚生看着路垚的神色沉了下去,声音也沉沉的:“昨晚昨晚和他产生唯一冲突的人且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你,具有最大嫌疑。”
即使心里认定此案与他无关,但这并不妨碍乔楚生想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陈秋生,这个梁子咱们算结下了。”本该气势汹汹的话被乔楚生一板一眼,平静无澜地念出来,让路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嗯”乔楚生双手环胸,静静地看对面的人准备演哪一出。
路垚被他的眼神盯得一个激灵,噌得一下拉进两人的距离。
好像近了点,路垚悄悄地又往后挪了挪,看见对面的男人皱了眉,又不敢动了。
“酒店的看车人可以替我作证,我有不在场的证明。”路垚信誓旦旦地举手保证,生怕这飞来横祸被眼前这个乔探长扣在头上。
原来,昨晚上路垚被陈秋生的手下扔了出去,思前想后气不过,便砸了陈老六的车玻璃,被看车人发现,放狗追了一晚上。
路垚说完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似乎还沉浸在被狗追的恐惧中。
乔楚生深深地看了一眼路垚,看得他犯了怂,涨红了脸,手微微颤抖着放了下来。
“砰!”
这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同时一惊,不自在地别过眼,轻咳一声,便看到一根警棍杵在桌上。
旁边那人指着路垚的鼻子说:“探长,对付这种滚刀肉就不能太客气,否则蹬鼻子上脸!”
“我要见我律师!”
路垚心里也冒起了火气,说着就要起身拍桌子,不想立刻就被旁边那人捏着脖子按在了冰冷的桌上,头上的警棍下一秒就要打在身上。
“哥哥哥,轻点,文明人都是。”路垚立即表演一个秒怂。
乔楚生眼神示意其退下,正要说话。
“你放手!你还敢撕我衣裳!信不信我告你耍流氓!”
门外传来女子的喊叫声,嚣张的声音不像是被欺负倒像是在欺负别人。
“阿斗看着他!”乔楚生一看路垚的眼睛又开始转溜就知道他又想打鬼主意。
门外的女子正是白老大的独女白幼宁,从小就古灵精怪,我行我素。将他的手下教训得不敢还手,生怕惹了她生气,今天也是如此。
明明是你耍流氓好吧。”
一群大老爷们围着她,想拦又不敢拦。
“你再说!”白幼宁扬了扬手中的伞。
“白幼宁!你干什么!”看着平时精神抖擞的警员像老鼠遇到猫一样,乔楚生摇了摇头,在这位白大小姐发飙前喊住她。
听到乔楚生的声音,白幼宁心中一喜,举在半空的伞缓缓放了下来,整理了表情,确保自己看起来温婉大方之后才面带微笑地转身。
“找你啊。”
我不管!在我这里土生土长就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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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命案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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