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叠报纸被狠狠地甩在了白幼宁面前，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自己看看!好好看看!白幼宁，你长能耐了啊！写乱写报道不说，还跟着游行示威来了怎么，你是想和那些人把这里砸了不成”
接到动乱的消息时，乔楚生赶紧来了巡捕房，没成想，白幼宁混在游行队伍里，一边跟着喊口号一边拍照。要等她把这报道一写出去，那可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乔楚生双手叉腰，心里压着一股暴戾，快步在办公室内徘徊。见白幼宁毫无悔意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路垚拉着乔楚生坐下，替他顺了顺气，难得说了句好话:“别气了啊，你看看那帮人那训练有素的样子，还有整齐划一的口号，摆明了有预谋啊，群众都是随大流的，等抓了那几个主谋，也就消停了。”
也就白幼宁傻呵呵的，别人挖个坑就往前跳。
“那些人是失踪女工的亲友，要不是案子迟迟未破，能闹这一出吗？”白幼宁不服气地说。
“你以为我想拖啊，拖得越久老爷子亏得越多。再说了，我是生气你胡闹吗？我是气你不拿笔杆子当回事儿，平白被人利用。”
乔楚生的火气憋得嗓子噎得慌，语气却越来越平静:“我不反对游行这种手段，但你呢？复旦毕业，家世显赫，你可以使用作为记者的权威，采取更有利的措施，而不是为了销量，为了所谓的公道，做出这样幼稚的事情。”
白幼宁嘀嘀咕咕道:“要你管。”
声音不大，也即刻被乔楚生逮了个正着。
乔楚生正要起身又被路垚拉了下去，路垚不赞同地看了白幼宁一眼:“怎么说话的呢，一点也不懂事。”又转头笑着对乔楚生说:“来，老乔喝点水，消消气啊。”
这水还没喝上，阿斗就进来汇报了。
“乔探长，苏州河捞上来一无名尸体。”
“吴铭”乔楚生心里一惊，“走，去看看。”
等他掀开白布，看清死者的面貌时，又立刻盖上，转身欲走。
路垚拉住他的胳膊，动了动鼻子:“他身上有股味儿跟案发现场那味儿很像啊。这谁啊”
“毛三，一个好色好赌之徒，每次赌输了就拦路抢劫，幼宁还专门为他写过一篇报道，让下夜班的女工注意安全。”
路垚哦了一声，说:“夜班女工，看来这哥们儿是看见了什么，被灭口了啊。”
宁二唱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走出赌坊，脸上的好心情彰显着今天的好手气。
可能是往常毛三跟着我，给我带来了霉运，不然这咋他一走，我的手气就好了呢。
宁二给自行车开了锁，骑上去拐了弯，进了弄堂，地上就出现两个黑影。
“乔....乔四爷...”
宁二扔下自行车拔腿就跑，可惜来人比他动作还快。
乔楚生当着宁二的面狠狠地用脚尖碾宁二的影子，看得他额头直冒汗，举着自行车的双手止不住得颤抖，双腿扎着马步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了。
“站好了！”乔楚生一巴掌拍在宁二肩膀上，手下的身体狠狠一抖，在一瞬间让他觉得散架了，却奇迹般地又凝聚一股气。
“四爷，这毛三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那你看到我们跑什么”
“我这不是拿了毛三偷来的自行车，怕您追赃，心虚呢。”
宁二心里后悔不迭，欲哭无泪，自行车轮胎上的东西跟着抖落下来。
路垚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镊子，蹲下来夹起掉落的东西，心里划过一丝了然。
“叶下珠，还有碎小的青石颗粒。周围有什么青石矿场吗？”路垚问。
“上海周边就一个佘山有。”
路垚拍了拍手上沾的泥，站起身就往前走:“这个案子能破了。赶紧的，时间不等人啊。”
乔楚生看着路垚自顾自地往前走，前方拉得长长的影子，眼神专注，似期待又似释然。
路垚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乔楚生没跟上，看了下四周，只剩下月光和他的影子。等他一回头，就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路垚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尾就轻轻一勾，两条线又细又长，像个黑夜里的鬼魅。
“乔楚生。”路垚有些不确定地喊道。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
路垚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脑子进水了？”
“我看你是脑袋想搬家了!”
一声暴喝传来，那个黑影移动得越来越快，乔楚生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嘿，这一招用来引起乔楚生的注意再有效不过了。
很多年后，路垚问乔楚生，那天晚上他在干什么。
乔楚生答，赏月。
两人在逛了一晚上矿场之后，终于发现了一间废弃的仓库，里面正是那辆失踪的电车，已被拆解得支离破碎，周围是一堆摆位乱七八糟的帐篷。
“想必那些女工就是这附近了，我们...”
“小心!”
路垚将乔楚生用力得往自己身边拽，下一秒，一把长刀就砍在了原来乔楚生站着的地方。
乔楚生一惊，离立刻反应过来，将偷袭的蒙面人踹倒在地，不料门口又涌进一批蒙面人。
“这里交给你了。”路垚说完就窜进那堆帐篷里没了影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利刃撞击的声音。
不用顾忌路垚，乔楚生的身手更加灵活，三拳两脚就把这些人打翻在地。
“路垚，别藏了，人都解决了。”
乔楚生边走边掀开一个个帐篷，突然从手下钻出一个黑色脑袋来。
“我在这儿。”路垚抬头露出一张灰扑扑的脸，打量了一下乔楚生，见他没大碍便从帐篷里走出来。
乔楚生照着江湖规矩双手抱拳对他行了个礼:“多谢路先生救我一命，江湖道义，我肯定有恩必报。”
路垚的眼睛转了转，勾了勾手指:“那不如你现在就报一下。”
“现在这...”乔楚生有些为难，毕竟刚刚那么大动静，万一被手下那一帮人进来撞见了，可不好解释。
“报!”路垚说得斩钉截铁。
“好好好，抱抱抱。”
乔楚生妥协了，张开双臂，把眼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由于刚打过架，乔楚生的怀抱带着一股热气，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在一宿未睡后，路垚现在有些犯困。这也许是导致他大脑暂时短路，没第一时间挣脱开的原因。
乔楚生很快就放开了，见路垚一脸神不思蜀的样子，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路垚苍白的脸泛起了血色，眼神有些飘忽，声音突然提高:“干嘛呢你!”
“你不让抱的吗？”
“我说的是报答的抱，谁让你抱我了呀！”路垚的语气变得气急败坏。
乔楚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瞬，说:“你就当是我怕冷，我想抱你行了吧。”
一只手伸到路垚的面前，乔楚生替他把衬衫的领子拉高一点，嘀咕了一句:“明知道自己体寒，穿个衬衫薄外衣就出来招人了。”
路垚随着他的动作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也顾不上报不报的事情了，两只眼睛盯着乔楚生，脑子一片空白。
每当这个时候，乔楚生都要在心里赞叹一句:路垚的眼睛长得是真的好。
自己平时什么眼神没见过，凶狠的，可怜的，他能眼睛都不眨一下与之对峙，也能下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单单对上路垚的眼睛，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发软，先一步移开视线。
乔楚生想:这也太犯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