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抓住了

不出片刻,巡捕就在附近找到了那些失踪的女工。等回到巡捕房,验尸官小宇就把验尸报告呈上来。

报告显示,毛三的致命伤在后脑勺,伤口处化验出来烟丝,正是吴总裁办公室那一款,全上海只此一盒。路垚想到第二次去找吴总裁时,焕然一新的办公室,整个案子的前因后果清晰了起来。

此间种种,不过是吴总裁为了低价收购华康设下的圈套罢了,甚至包括三年前的电缆冤案。至于毛三,则是因为发现了女工失踪的真相,勒索不成,反被吴总裁拿着烟灰缸砸死。

路垚轻轻松松地就把事情的经过叙述得一清二楚,当把化验证据摆出来时,吴总裁的神色终于从神态自若到惊慌失措。

“我要请律师!你们这是污蔑!”吴总裁坐不住了。

乔楚生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抵在办公桌上,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我倒要看看,这上海滩谁敢接你的案子。”

吴总裁重重地跌落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失去了反抗的意思,任由巡捕将自己带走。

据说,人在死前,生平的一切都会在眼前走马观花一般回忆一遍。吴总裁,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为罪犯吴鹏华,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面对着灰白的监狱墙,灰尘和窗外的阳光一起涌进来。

来监狱的第一日,他暴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对着监狱门外的巡捕破口大骂。第二日,或许是嗓子喊哑了,倒是安分许多,一双淬着毒的眼睛阴恻恻地看着过往的人。第三日,他顶着乌黑的眼圈,面对着墙壁,一言不发,神态木讷,像是认了命。

吴鹏华想到了他的公司,想必现在早被其他势力瓜分了。他又想到了他的家人,毫无动静,怕是早就逃难去了,毕竟前些年他占了电力这一大块利益得罪的人可不少。他甚至想到了那个叫孙鹏的人。

他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那时候还没有电车,大家都坐黄包车。孙鹏这人心思巧,在车篷那里加长了,还安了一个小风车,前面的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灰毛巾,双脚像上了发条一样有条不絮地踏着,时不时回过头和乘客唠两句。

和其他车夫呆滞的目光不同,孙鹏的眼睛闪着光,笑盈盈的,汗湿的头发也是服服帖帖,一身打满大补丁的衣服被洗得发白,虽然旧,但胜在较为干净。

“这一带没有比我更熟的了,您要去四马路可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走右边那条道,这太阳晒人得紧,先生是个斯文人受不得这些。我知道一条路,虽然远了点,但一路上树荫多,可要凉快许多哩。”

孙鹏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吴鹏华,又快速地看向地面,小心地避开路上的石子和路坑。

等到了目的地,这钱自然比其他人的多了一点,一般的顾客多一点也就算了,但那天吴鹏华使了个小心思,故意摸了裤兜,再用手拍了一下腿,一脸懊恼地说:“糟糕,我忘了带钱了。”

闻言,孙鹏的脸上闪过惊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吴鹏华,很快笑了起来:“没事,我不收您钱了,我只是看您一个人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想送您一截路而已。”

吴鹏华当即就大笑起来,最后给了他两倍的钱。

在之后,有轨电车开进了上海,黄包车的生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吴鹏华坐在电力公司的办公椅上,想起了孙鹏。

次日,孙鹏便去电车公司当起了售票员。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成想,吴鹏华再次遇到了他。孙鹏坐在一个小巷子里喝着酒。由于没钱付酒钱,店员正拿着扫帚要把他赶出去。

吴鹏华上前制止了店员,还加付了酒钱,坐在了孙鹏的对面。孙鹏已是半醉的状态,也不看来人,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这自己的经历。

原来,他的妻子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改嫁给一个前朝的老举人,就因为那个老头家在上海滩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她不想和他一起住在用几张竹篾,一块铁皮搭建的“房子”里了。

他的手变得紫红,头发乱蓬蓬地从帽子里冒出来,双鬓已生出了白发,在这张还尚且年轻的脸上。

因为酒精的原因,孙鹏的脸上开始泛红,吴鹏华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抱怨生活的点点滴滴,讲他的新工作,看他说着他将乘客的□□扣下来报假账时贪婪又得意的眼神,吴鹏华看着他,就像看一件已经被污染的物件。他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一个不能为人道的想法在心里滋生,越来越疯狂。

不久之后,就有人汇报孙鹏喝醉后被电缆电死的消息,他用钱说服了孙鹏的亲戚状告华康电车公司,并替他请了律师。

三四年的回忆很长,也很短。吴鹏华从回忆中脱离,就看到乔楚生站在监狱外。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吴鹏华反而平静地笑了。

等处理完吴鹏华的事情,乔楚生出了监狱,就看到路垚一个人靠在墙角,百无聊赖的样子。

“都解决了?”路垚问。

乔楚生:“嗯,他全程供认不讳,签字了。只不过游行那件事还得查查,看是哪边人在掺和。”

乔楚生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可能的结果:“这件事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人男的女的”

“男的,还在监狱里待着呢。”

路垚装作没看到乔楚生无语的眼神,谁不知道,乔四爷红颜知己遍布上海滩呢,很难让他不想岔。

时隔半个月,乔楚生终于想到了还待在监狱里的顾景。再一次见到他时,这人消瘦了许多,身上的囚服已变得空荡荡的,脸上的痕迹倒是消除了,看起来顺眼了很多。

“哟,乔四爷终于想起看看我这个可怜人了。”

顾景这话对着乔楚生说,眼神却是打量着路垚,还吹了声口哨。

乔楚生想,这监狱的日子他委实过得舒坦了些,那张勉强入眼的脸也变得不顺眼起来。

路垚皱了皱眉,想不通对面的人看着人模狗样的,是有什么毛病,转头对着乔楚生说:“这怎么回事儿啊”

“煽动工人闹事,最后出卖了同伙,借此想拉拢我。”乔楚生说。

路垚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和眼前这个清风明月的面貌着实联系不起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乔探长来的,至于煽动闹事,不过是因为他们蠢,为了利益甘心上钩罢了。”

这话说的,饶是路垚这种自诩自私自利的人都要自愧不如。

乔楚生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不再废话:“这次的游行和你们那帮人有什么关系?”

在来之前,乔楚生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有人要保释他。

顾景自然是矢口否认,声称自己在监狱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上头有人保他,他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乔楚生也没有办法,吩咐人好好看着他就离开了。

路垚看到顾景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不再管他,跟上了乔楚生。

“走这么快干嘛,我看他这人挺有意思的,还想着和他说说话呢。”

“和他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自私自利,背信弃义。劝你最好别和他有什么交集,免得到时候犯了事还得我亲自去抓。”

乔楚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路垚知道乔楚生最讨厌这种人,也不恼,反而闭上眼睛,将双手并拢递在乔楚生面前:“抓抓抓,你现在就抓。”

乔楚生愣了愣,嘴角渐渐挑起,手上模拟着手铐的形状扣住了路垚的手腕,笑道:“我这不就抓住了。”

路垚在这过分柔和的声音中,浓密的睫毛跟着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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