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好几天,只不过这下了雨,天气也凉了三分。梁成蹊走出医院,在冷风中裹了裹披肩。不久,就有一辆黄包车停在她面前,将人拉远了。
月光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快速奔跑的黄包车在昏暗的路灯中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追赶着前方疾行的人,越来越快。
梁成蹊捏紧手中的包,手背上还留着针孔留下的青紫。
“师傅,咱们先停一下。”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冷静,周围的商铺几乎都关了门,除了一些路边小摊。
车夫一言不发,两条腿保持着相同的频率前进,头上的帽子随着脚上的动作左右摇晃,像是一只笑着张大的嘴。
梁成蹊捏着包的手开始出冷汗,特别是在前面的环境越来越陌生黑暗的时候。她想到了在医院里老是在她窗外偷窥的黑影,就跟今晚的影子一样,牢牢地跟紧她,变成一团黑色的液体粘上她的皮肤。
梁成蹊不再说话,将手伸入包里,慢慢抽出一把匕首,刀身在夜色里闪着冷光。
终于,前面的人将车拐入一个巷子的时候,梁成蹊猛地站起来,伴随着一阵冷风,将匕首狠狠地刺向车夫的脖子。
那车夫也是个反应敏捷的,将车一摔,反手抓住匕首,将人从车上拽下来,摔在地上。
梁成蹊闷哼一声,她注意到,这个人的帽子前低后高,只留着嘴巴到下巴部分。
梁成蹊死死地盯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拖着摔伤的腿往后退。
“来人啊!救命!救救我!”
“谁呀!大晚上!”
对面的居民楼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正当梁成蹊升起一丝希望时,那人从窗边探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关上了窗。
梁成蹊心里闪过一丝绝望,面色惨淡地说:“如果你是缺钱的话,我身上的财物都可以给你。”
男人并不说话,依然向她走来。
乔楚生将路垚送到巷子外,就停下了脚步。
这一带龙鱼混杂,向来不怎么太平,多有抢劫案发生。乔楚生将车停在路边,见着路垚三步一回头,还是没忍住打开车窗喊道:“路先生不邀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果然,路垚下一刻就回答:“乔探长请!”
等到了路垚现在的家,乔楚生心里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
一室一厅一卫,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
按照路垚的性子,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也让乔楚生对他目前的经济状况有了进一步认识。
所幸,房子被路垚整理得十分整洁,看起来虽狭小但也舒心。
乔楚生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微微弯曲,颇有些施展不开。
“喝点什么”路垚拿了两个杯子。
“白水,谢谢。”
水在热水壶里放久了失了热气,路垚也察觉了这个问题,正准备将水倒掉重新烧,就被乔楚生制止了。
“没关系,我就这样喝。”乔楚生拿过路垚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路垚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路先生的日子看来过得略为窘迫啊。”
“这工资还没发,以前那个公寓还欠着半年房租,也是被迫无奈。”
说到这,路垚的脸上带了几分忧愁。
乔楚生点点头,笑着说:“听说,房东让你以身抵债怎么,考虑考虑”
乔楚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路垚,盘靓条顺,很有招人的资本。
路垚捏紧了领口,有些后怕地往沙发缩了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圆溜溜地转了转,向乔楚生凑近:“要不你娶她,然后你再收养我行不行。”
乔楚生笑着鼓掌:“有出息。你现在叫我一声爹,不用娶她,我也能收养你。”
路垚一脸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就被乔楚生勾着脖子拉了过去。
乔楚生有些恶劣地凑近路垚的耳朵:“怎么样叫一声听听。”
这人总是这样,路垚的心神恍惚了一下,热气扑在他的耳朵上,把他圆润的耳尖染得通红,红艳艳的像是醇香的酒滴。
路垚推了推乔楚生的胸膛,热气顺着耳朵爬上脸颊:“哥...不是!我这不是说着玩的嘛。”
乔楚生没注意听路垚说了什么,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忍不住向路垚凑近了些。
尝起来肯定是甜的。
乔楚生被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放开了路垚,端起桌上的冷水一饮而尽。
“我这里这个案子你也了解了,如果你帮我破了,二十块大洋,如何?”
“租界和华界关系复杂,不接。”
“那就四十 。”
路垚瞬间眼睛发光:“成交!”
最近的生活问题解决了,路垚只感觉全身舒畅,这脑子也灵光了。
“这上海从业十年的女名记没几个,白幼宁认识吗”
“梁成蹊算是一个,这和教书先生的姓和字都相同,嫌疑很大。”
路垚打了个响指,说道:“走吧,去报社查查她的底细。顺便吃个夜宵,我跟你说,那家......”
乔楚生看了眼表,不赞同地打断说:“这都过了十点了,对胃不好。”
“去看看嘛。”
见乔楚生不为所动,路垚皱着眉捂着肚子,蜷缩在沙发上:“哎哟,我饿得胃疼。”
乔楚生摸不准他是装的还是真的,拿了外套扔在路垚身上:“行了,走吧。”
路垚嘿嘿笑两声,抓起衣服就开了门。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巷子里,谁也没提开车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路垚突然把手指搭在乔楚生的手腕上,对着乔楚生疑惑的目光,将乔楚生的手抬起来,说道:“可以啊乔探长。换新表了看着挺好的,做工没得挑。”
“我一朋友送的,你要喜欢,我帮你订做一块,一个月就到。”
“男的女的”路垚的脑海里浮现出今天香满楼遇到的女子。
乔楚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男的。”
乔楚生琢磨了一通自己最近的行为,也不至于如此吧。
路垚哦了一声,话锋一转:“以后有这么大方的朋友给我介绍一个呗。”
乔楚生笑道:“怎么,我对你还不够大方啊”
“哪里的话,这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难得路垚这个老是得罪人又社交几乎为零的男青年还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
乔楚生点点头:“我那朋友现在在南京那边,等他来上海我带你去瞧瞧。”
路垚不甚至意地应了一声,突然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有人在呼救”
“你说会不会是冤魂索命?你看沈大志那个案子......”
路垚没说完额头上就挨了一下。
“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呢,生怕惹不上不干净的东西。”
路垚摸了摸额头,一脸调侃:“乔探长还信这些东西呢?”
“不信。”
“那你激动干嘛”
闻言,乔楚生收回了注意力,将视线放在路垚身上。
黑沉沉的,眼中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大晚上倒是有一点渗人。
路垚打了个寒颤,乖乖跟着乔楚生往声源处走去。
等两人赶到时,就看到一名女子头发散乱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手中染着血的匕首,她的正前方停着一辆黄包车,附近空无一人。
路垚将不远处的女士包捡起来,刚要上前扶起女子就被乔楚生拦下:“没看见她手里还握着刀呢,能不能长点心”
乔楚生走上前,在一米处停下。
“在下巡捕房探长,乔楚生。小姐遇到什么难处可报案由巡捕房处理。”
女子抬起头,一脸讽刺:“就是那个和警察厅沆瀣一气的巡捕房吗”
这人说的话带着恨。
在脱险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求救,而是头脑清醒地质问企图帮助他的人。
“这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乔探长为人正义,对罪犯绝不姑息。小姐你这话说得还没道理”路垚走近低声对乔楚生说:“这人有点意思啊。审审”
地上的女子低着头把手上的血迹在衣角擦了擦,艰难地爬了起来,眼睛带着怨恨和试探盯着乔楚生,语气却出奇得温和:“我叫梁成蹊。如若可以的话,恳请两位送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乔楚生和路垚对视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大家端午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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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梁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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