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了几日，色林措的道路即将恢复通畅的前夜，民宿北面小房间的一对姐弟，正相对无言，愁眉苦脸不知道要怎么给上面的老大交待。

阿浩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要死，这下真的完了，没货拿给蛙哥怎么办？”

“他定金都付了。”阿浩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哎，要不我们拿假的充数？我看蛙哥好像也不太懂行。”

文姐头也没抬，语带嘲讽：“这倒是个办法。”

“是吧，上一次我们给他的时候品种说错了，他不是也没发现吗？”

文姐语气里的嫌弃更甚了，“那是因为我们误打误撞给了他更稀有的品种，傻仔，别的你还能去哪里找？”

“别的，我们再去那个湿地碰碰运气啦。”阿浩抓了抓头发。

文姐坐在床沿一角，边说边拿着电脑精密查找着什么：“哪里来的好运？Wesly不直播我们哪里会找得到？”

“远远地见到我们就飞走啦好不好。”文姐无叹了口气，继续说：“……这次路通别被警察抓到才好。”

“我们没露出什么马脚的啦，安啦。”阿浩笑笑，“我掷个杯筊看看，”

“哼，”文姐冷哼一声，“我看有网友说警方已经把色林措划为重点调查区域了。”

“文姐！大事不妙！”阿浩目光凝视着地面，脸色骤变，“是阴杯！神明说不可以！”

“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脱身，烦死了，死仔。”文姐闭上眼，良久，又睁开，认命道：“估计警察来了我们还在这傻傻地在这里等着被抓。”

就在这时，许淮弈根据赵警官的指示，在各大社交平台都发布了直播预告。

“明天早上十点！色林湿地准时开播！”

文姐目光紧盯屏幕，缓缓滑动着滚轮，“明天路通，Wesly刚发了一条直播预告，说是要直播，”

“他这是要直播自证？”文姐内心窃喜，觉得自己先前带的节奏总算起了一点作用。

阿浩凑过来，听见文姐颇有些狠厉地说：“我看不如我们干好这最后一票。”

“然后随便去一个东南亚国家。”

阿浩为难道，“可是我阿嬷还在香港。”

“扑街，一起带走不就好了？”文姐抬手敲了一下阿浩的脑袋，把本就不聪明的阿浩似乎拍得更蠢了，“现在香港和内地都在严查这个案子，留下来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阿浩沉默了半晌，缓缓问着：“那……这么说定了？”

文姐端了杯热水，低低应了声。

-

直播预告一发，本来已经淡化的网络暴力又显现了出来，底下的评论两极分化。有人说Wesly是要自证，也有人说他还要继续偷盗候鸟，都跟当地势力打点好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真伪难辨。许淮弈懒得去管，也无意在口舌上争锋，反正喜欢他的人照旧会相信他支持他。

现在他只需要专心配合赵警官的计划，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终会照见所有的罪与罚。

第二天一早，天光初亮，高原遍地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暖金色，许淮弈和同伴把直播设备装车，一举一动都坦荡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就在他清点好物品，准备招呼大家上车时，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像一阵捉摸不定的云，悄然飘至他身侧，“说好的，怎么不带我？”

黄毛率先惊讶：“白老板也要去？”

“早上敲你房门，没人搭理我。”许淮弈解释道。

白筠张口就来：“可能是昨晚想你想得有点晚，睡过头了。”

“……”空气骤然安静。

许淮弈耳根微热，这人怎么总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什、什么情况？”老幺和黄毛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荡，“你们……在一起了？”

“快了。”“没有。”两人异口异声。

白筠笑意加深，补充道，“我在追他。”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黄毛怪叫一声“不够意思，许少，怎么不跟我们说？！”

老幺也适时地挖苦：“我们还以为你这几天在配合警方破案呢。”

“……我确实是在配合警方破案。”许淮弈有些无奈。

白筠低低“嗯”了声，话说得理所当然：“不妨碍我追你们许少。”

“行了，该出发了。”许淮弈轻咳一声，转身取了几个黑色手环分发给众人，“定位和打电话的，有什么危险及时求救。”他顿了顿又小声说：“比赵警官发的对讲机好用多了。”

许淮弈低声说话时，白筠的视线在他开合的唇上停留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只觉得眼前人连说悄悄话的模样都可爱得过分。

直到那只手环被塞进掌心，白筠才倏然认出这是许淮弈说过的社团的手环，是他曾经暗自妒忌过的，象征亲密关系的。

他故意放慢动作，指腹细细摩挲，像是在确认手环是否真实。卡扣合拢的时候，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即便这不过是人手一份的标配，但他也因能与心上人拥有同款信物而欢喜。

直播地点最终定在色林湿地，雨后的高原天光澄澈，远山盖雪，湖广微波，风景尚好。

许淮弈选了几个既能看见候鸟又离国道近的点位，也方便出警。他利落地搭起简易帐篷，黄毛和老幺则在不远处的越野车里严阵以待，在直播间即时封号，即时禁言。

“诸位，好久不见，”许淮弈调整好镜头，扬起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以为我去西伯利亚了吗？”

“最近色林措这边雨停了，Wesly又开始营业了。”

“想念我吗大家？”

时隔多日不见，点击量激增。

弹幕两级划分。

[为什么主播淋了场雨变帅了？]

[主播今天笑得像中了彩票……]

[还在西藏啊！替我自由！！]

[终于回来了！好想你！]

[想你！和你的鸟！]

[不懂就问，主播为什么还没被平台封杀？！]

[居然敢露脸？]

[偷鸟贼装什么清白？]

[不喜欢看的出去！]

[不喜欢看别看啊，有证据吗就说我们Wesly偷鸟？]

[这种人早就和当地势力串通好了吧。]

[肯定是打点好了才敢这么嚣张。]

[看看鸟。]

许淮弈无所谓地眨眨眼，随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今天来带大家随缘看看候鸟，好吧？”

他边说边往前走去，“这附近有许多藏马鸡，”

许淮弈追着走了几步，镜头里的他挥了挥手，撒了一把青稞，不一会儿，几只圆滚滚的蓝灰色身影便踱步而来，它们在这里如履平地，而许淮弈在高原上跑两步已经气喘吁吁了。

“一直没给大家正式介绍过这些小比噶，很常见，这边很多，但也是二级保护动物噢。”

[哈哈哈这鸡跑起来真逗。]

[跟我们讲这些干什么？我们又不偷盗保护动物。]

[前面的是不是对号入座了？]

[主播这回有助手吗？怎么可以离镜头那么远了？]

[还没被抓起来？]

许淮弈看了看弹幕，笑着介绍：“哦对了，今天是有一位新朋友，和我一起直播，色林措的民宿老板~白哥~”

镜头给到白筠，白筠酷酷地朝镜头点了点头，“大家好。”

[卧槽好帅！]

[这是归巢民宿的老板吗？我靠你们居然认识？]

[双厨联动！]

[该不会是把候鸟藏在民宿里了吧？]

[大家一起赚大钱啊，有何不可？]

[天呐，我的互联网科普搭子和民宿搭子怎么一起直播了？]

[这是Wesly接的民宿推广商单吗？]

[民宿老板这么有钱？Wesly这种大V一条广告大几个w吧？！]

“嗯，是归巢民宿。”

“欢迎大家关注，来色林措玩的话一定要去体验。他们家有超棒的观鸟景观房~”

说话间，他眼睛一亮，“话不多说，我刚刚看见一只高原渔鸥，好像这次来西藏还没带大家看过。”

“虽然渔鸥在国内很多地方都有，”

[卧槽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渔鸥也是保护动物？]

[前面的，习惯一下吧，出来打鸟都是这样，在直播里能看见个点点就不错了。]

“习惯一下吧，走近点它们就飞了。”许淮弈轻声解释。

[主播肯定有办法的]

[不然怎么偷鸟？]

[能不能别在直播间带节奏？]

[房管干活了]

[有本事封我，你有本事别被警察抓到啊。]

许淮弈的视线不时瞥向手机上的监控画面，进行着简单科普：“渔鸥通常头黑喙黄，背灰，喜欢吃……”他的声音突然打了个颤，“……鱼，也喜欢在水面低空飞翔。”

[什么低空飞翔？祝我低空飘过雅思好吗？]

[祝我低空飘过过四六级。]

[低空飘过拿offer！]

[接offer！]

届时，赵警官说附近树林高处安排的镜头已经拍到了有一名男子到达许淮弈附近，正披着吉利服匍匐靠近水塘。

“也吃蜥蜴、昆……”许淮弈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屏幕上，一个披着吉利服的身影正在芦苇丛中前进，离他的位置越来越近，可他的视野里，除了随风摇曳的芦苇，什么也看不见。

许淮弈说话开始磕磕巴巴，“昆虫、也吃……我丢……咳、幼鸟。”

白筠不动声色地靠近，轻轻握了握他发抖的手。

[主播抖什么？]

[Wesly怎么了？]

[该不会真吃过幼鸟？]

许淮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努力说服自己：你是这出戏码的导演，是木偶戏幕后的牵线者。然后开始按照计划一步步下套：“好……接下来讲怎么靠近渔鸥，为了我们更好的拍摄到鸟，观赏鸟。”

“首先……”许淮弈深呼吸了一口气，

[主播知道的这么多，真的没去偷鸟吗？]

[不愿意听可以不听。]

[我们观鸟爱好者就爱听这些。]

“想象自己是一棵树……”远处那个身影果然静止不动了。

“沿着之字形的路线靠近，”

“每走几步，就停下来观察一下，”

那个身影依言照做，在芦苇丛中蜿蜒前行，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缓缓逼近浅滩边的渔鸥群。

[卧槽，主播你怎么不靠近一点？？]

[就是，你别光说啊，倒是靠近点啊，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渔鸥常在浅滩附近活动，对人类的容忍度可能稍高，”许淮弈看着屏幕里的那个身影说：“你可以走得再近一些……”

他的视线被茂密的芦苇遮挡，只能通过无人机的视角看着那个身影逐渐逼近毫无防备的鸟群。

“记住绝不破坏环境，绝不投喂……”许淮弈最后四个词说的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忧。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里那个身影突然从怀里掏出不明物体，然后开始朝向河中倾倒。

许淮弈瞳孔骤缩，紧接着耳麦里当即传来了赵警官果断的命令。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