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改命

大昭洪昌十一年。

狂风卷着细碎的白雪,林中风啸兽吟,茫茫风雪刀子一般得刮擦着少年的脸颊。

少年睁了睁眼,蹒跚着奋力爬起,一路跌跌撞撞跟着前方的凌乱的脚印和一道在地上摩擦出的长长的一道痕迹,一直通往看不见的远处。

“娘亲、娘亲……”少年无意识地呜咽着。

少年身子瘦弱,衣着单薄,约莫着**岁的年纪,小小的一个人儿一步一瘸,寒霜一样惨白的脸冻得发青。

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到了脚印的消失处。雪越下越大,这处镂空的山洞却没有一点积雪的痕迹,而是一片可怖的泥泞,从哪里流出的血凝成一片,乌黑一片的残痕隐隐约约能瞧出是锦红色的衣袍碎片,上有白雪鹅毛般飘摇。少年望着那处,猛然跌倒在地,脑中铮然一声空荡一片。

“娘、娘亲!”他颤颤巍巍地趴着靠近,掀开粘腻的布屑,那女子面容早已面目全非,身体也似是被野兽糟践过,肉和骨碎成一摊,唯一还能辨认这是他娘的唯有这件红色的衣袍,还有藏在衣服里的一颗青玉扳指。

少年珠子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身体瑟缩着抱着女子一摊污浊的衣服,沾了一身的血,而后颤颤巍巍将扳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要我说,即便咱们不来,这一夜过去,那女人也只怕是早已被山上的斑子吃干净了。一个女人,还是个不能走路的,又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大雪天,遇到斑子连跑都没处跑。”洞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另一个男人说:“昨晚咱们跑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弄死她,我实在是不放心。还是去看一眼,免得五夫人来问。”

听到远处的声音,少年便忙不迭地寻了个石块躲藏,幸而年纪尚小,一身泥泞地缩在角落里,又是在昏暗的洞中,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两个男人抱着臂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男人笑,“看吧!我就说肯定死了!只是可惜了,好歹一家主母,身上连个值钱的物件也没有,谁家主母和嫡子能活成这样?”

另一个男人看了一眼脚下的泥,似是有所犹疑,问道:“那小崽子没跟来吧?”

少年屏住呼吸,在石头后露着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男人,眼眶中血红的水珠打转,手指扣着的石块忽然落下了碎屑,少年紧紧闭上眼,一口气也不敢喘,不过那两个男人似乎没有听到。

“怕是冻死在路上咯!”

不知过了多久,洞内复归寂静,唯有风声呼号,像是悲戚的哀鸣,少年也闭着眼颤颤哭出了声。

直到他起身出去,只见两个身影拦在洞门口。男人忽然大叫:“哟!一直藏着呢!那岂不是什么都听见了?”

男人步步紧逼,少年被逼到角落,无法,只得拾起石头丢过去,但被轻易躲开。

“世子莫要怪我们,五夫人吩咐的,小的只能照办。小的原本也没打算让您死,奈何您追到这里,小的也怕五夫人怪罪。如今侯爷不在,阖府上下都听她的,小的也是没办法。”

男人嘴上说着没办法,却一把抓起他口中小世子纤细的胳膊,好似稍一用力便能折断。少年一口咬住男人粗糙的手背,男人嚎叫起来,另一个男人便一把拖住少年的身体,想要将他扯开。

奈何少年的牙齿像是长在了男人的手上,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双目赤红近裂地盯着男人,恶虎一样。

若娘亲是被猛虎啃食,他如今便像那猛虎,想要让别人承受这般苦楚,想要让别人死得尸骨无存。

他猛地撕下,当真是叫这少年撕掉了一层皮,男人捂着手嚎叫,趁着两个人都呆愣了,少年便急忙逃窜了出去,跑得跌跌撞撞。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筋疲力尽,一路上摔了数十摔,跌了几百跌,蹒跚躲藏大半天,接近午后才瞧见好似军营一样的地方,但也不是军营。地方隐蔽,看守的人众多,想来像是有权有势的人安插的营地。趁着巡逻的人不注意,少年如泥块一样溜了进去。

只瞧见里面帐子众多,隐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大雪的天气里,除了外面巡逻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什么别的人,少年寻了守卫极少经过的角落便缩成了一团,想着夜里再走,或许追他的人便已经不在了。

直到夜幕降临,天气更冷下来,少年已经被白雪包裹,除了无意识地颤抖和呢喃,再也没有别的动静,像是一块石头。

“娘……”梦中的呢喃却让他流了泪,若是就此冻死,也要紧紧捏着那枚扳指。

不知何时,轻声的呼唤叫醒了他,他一睁眼便瞧见一双稚嫩的眼睛看着他,他急忙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那孩子看着他单薄的衣衫,看见被擦破的皮和被刮破的伤口,低声惊叹,“流血了?跟我进来吧。”

此后,他便只记得是这个孩子救了他,将他带到了没人发觉的一处山洞,带了吃食,生了火。两日没进一口水的少年,没日没夜的逃命,早已筋疲力竭,而如今又昏昏沉沉,几乎没有了意识,却能勉强睁着眼看见这孩子,清秀的像个小姑娘,比他要更瘦弱,但是很会照顾人,垂首烤火的时候能看见被火光照耀的带着细细绒毛的侧脸。

一夜过后,御林军寻到了此处,找到了昏迷的少年。少年昏昏沉沉地睁眼,却不见那个孩子了。皇后将人抱在怀里,叫了数名太医问诊,在翊坤宫内治了许久,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后来他问起御林军的人,也没听闻那地方有个营地。

像是高烧中的一场大梦,但那孩子对他说的话却犹在耳边,他缓缓伸手看了眼自己的空荡荡的手指。“是梦吗……”

.

洪昌二十年。

陈州叛乱,陈州州府魏林勾结雍王余孽,纵叛贼入城,屠戮百姓。

抚宁侯徐傅的嫡子出征平叛,两日拿下陈州,斩首逆贼,活捉陈州州府魏林,只可惜赶到时州府衙门的书卷典籍与来往书信皆已烧成灰烬,只剩一场火海。

刑部大狱内。

面前的烈火烧红了刀刃,小窗外的月亮通透明净,照在了这人的足尖上。灰尘和血腥气在狱中飘浮,腥涩刺鼻。

魏林喉结滚动,血汗交加从皮肤往外溢出,刺痛着神经。他如今被绑着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怕自己漏出半个字便被紧咬不放。所幸圣上并未治他的谋逆之罪,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敢杀他。

那人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烧得通红的短刀,像是当成了手里的玩意。他沉默不语,抬眼定定地瞧着魏林,忽然站起了身,缓缓几步走到魏林跟前,将刀子抵在人的胸前,像是盯着猎物一样冷笑了一声,让人见之不寒而栗。

还没触碰到的时候,魏林便惊觉滚烫刺痛,此时一下便受了惊,周身一阵颤抖,脸上的汗落到了自己微张的口中,他瞬间惊乱道:“徐、徐将军!”

面前之人一双戾眸,魏林本觉得只要自己强硬着不说话,也就不会害怕他,可到了这个时候,偏偏没了一点胆量。这人就像是一头野狼一样,玩味地看着他。

“将军!将军!陈……陈州城一贯严、严防死守,下官为陈州父母官,怎甘见百姓遭逢此难!此、此番陈州落入贼寇手中,绝非下官有意为之啊!”

徐清淮轻哼一声,淡淡落刀,划破了魏林的皮肤,滚烫与疼痛一同焦灼着袭进身体了。魏林惊叫着:“啊!将军!”

徐清淮收了手,冷声道:“两万贼寇入城,你亲自派人开城门迎接,任其烧杀抢掠。又烧了衙门,将你们勾结的证据烧了个干净,叫本将军想查也无从查起。你的话说给谁听都像是委屈了你,圣上勉为其难只怪你防守不力,但本将军不是瞎子。”

魏林冷汗如雨下,忍着疼痛道:“是我为官不谨,不知何时竟将叛贼细作放入陈州,任其行蛀国之事,是下官没管好手下的人,将军我……下官对朝廷绝无二心啊……好在有徐将军及时赶到,不然陈州危矣,下官也没脸再活!”

“魏大人。”

徐清淮言辞冷厉,让人闻之便不寒而栗。他轻叹一声转身,声音淡漠道:“当今圣上登基二十年了,自登基后便总有人想要谋朝篡位,雍王自视功高震主,可自立为王,可自十年前败于今上,龟缩西南,便再无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了。”

“是……”魏林颤抖着,“败了……他十年前就败了!”

“魏大人还记得十年前的事,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徐清淮转身看他,眸色森然。

魏林被这双狼一样的眼睛惊得急忙道:“是!记……记得!”

徐清淮紧追着问:“当年是谁拿下了陈州城?”

“是徐将军!不……是抚宁侯!”魏林慌忙得想着,“洪昌十年,陈州落入雍王手中,抚宁侯和定国公远征西南,抚宁侯大开城门,攻入陈州,诛杀贼首雍王!”

“当年魏大人还未在陈州任职,竟也记得那么清楚?”

“当年之事,天下皆知……”魏林咽了口唾沫,“也是那时,徐将军受封抚宁侯,文老将军受封定国公。”

徐清淮盯着他,缓缓开口问:“那魏大人可还记得,抚宁侯可从陈州带回了什么人?”

魏林有些疑惑地喃喃道:“什么人?下官,不知……”

主攻文,先出场的是攻,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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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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