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赛昭走到顶楼时，不仅饭店和剧场两边的楼梯处都有督军府的警卫队守着，在顶楼中间还搭建了个临时审问台，每个人都排着队接受检查和询问。

虽然电力还没有恢复，但借着月光和准备的煤油灯，顶楼的视线并不受限，至少能看清人脸。

“发生什么事了？”沈赛昭找到杨巧榆询问情况。

“林忠被人捅了一刀。”杨巧榆带着沈赛昭到了一个角落处，看着另一边争执的林高和陆贵压低声音，“说是陆从权被人推下引发的骚乱，等到警卫队上来维持好人群时，才发现林忠被人捅了一刀。”

“谁干的？”

“还在排查，但是据说当时在林忠身边的除了林高，就只有陆贵和吴家宁。”

沈赛昭却下意识想到了失踪的贺正。

“沈科长，杨副科长，司长请你们过去。”赵方往沈赛昭二人走过来，眉头紧锁。

杨巧榆和沈赛昭一起往前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贺华芝没跟在你身边吗？”

“她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沈赛昭看了眼杨巧榆，盘算着杨巧榆对贺华芝的态度，又加了句，“放心，没什么大事。”

说完两人正好走到赵藏冬这边，除了赵藏冬外，林高和陆贵也在。

“楼下发生什么了？”赵藏冬看着沈赛昭，“贺正呢？”

“贺正被贺枫开枪击中了腹部，现在两人都下落不明。有人故意造成了周围的电力瘫痪，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乐都这边因为贺枫开枪导致一楼吊灯砸落，发电机暂时也没办法恢复电力。”

沈赛昭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陆贵的表情，“在我离开后，有人用迷香迷晕了一楼剩余的十几个人，贺正和贺枫也不见了。”

“什么迷药？严不严重？”

“已经让人送去医院了。”因着林高和陆贵也在，沈赛昭只是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也算是解释她为什么这么晚上来。

赵藏冬眉头紧皱，陆从权摔下，贺正中枪失踪，林忠被人捅伤现在生死不明，还有十多人中迷药，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

赵藏冬扫过一脸不忿的林高和面带急色的陆贵，最后视线落沈赛昭身上，“现在有三个案子，虽说今晚发生的事情都是在二区，但你们都在场，所以我想这三个案子你们每人负责一个。”

说是问三个人的意见，其实主要是问沈赛昭的意见，案件难得，做得好了这就是实绩。但今晚牵扯很多，案件复杂，沈赛昭没必要一个人全部吃下。

沈赛昭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以我们二科的情况，确实没办法同时调查这三个案子，还麻烦林科长和杨副科长帮忙分担一下了。”

林高听到沈赛昭的话也松了口气，他是最想参与进来的，不仅因为他需要实绩，更是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林忠。

“二科查停电的原因和贺镇使的下落。”

“我爹被刺杀就由我们一科来负责吧。”林高抢先开口，就怕赵藏冬把这个案子分给三科。

赵藏冬看了眼林高，“可以，那陆从权被人推下楼这个案子归三科调查。”

“陆处长有没有意见？”

“林督长的案子，还请赵司长多关注一下。”陆贵话里有话，“我可不想莫名被扣上什么帽子。”

林高咬着牙，“陆处长要是没做什么，自然不需要担心。”

“话说怎么没看到今晚的主角林家二少爷。”陆贵语气中带着丝挑拨，“我看，他才最应该担心林督长的安危。”

赵藏冬没理会这两人的针锋相对，对着沈赛昭和杨巧榆摆手，“你们去查你们的案子吧。”

又对着林高，“林高，你把宴会名单给赵方，统计一下受伤和失踪的人，把人聚在一起，不要再发生意外了。”

沈赛昭没有下楼，而是往人群中去。

顶楼花园虽说有月光和煤油灯，但是因为布景，并不能一眼看清所有，沈赛昭拿着手电走过顶楼的每个角落，最终在靠近陆从权坠楼的附近位置看到了被拦着的赵佩冬。

“阿姐，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忙，那我自己去找阿棠好不好。”

“不行，你现在哪都不能去。”一向顺从赵佩冬的赵藏冬此时一脸严厉拒绝了赵佩冬的提议。

“为什么？”

“刺杀林忠的人还没有找到，待会儿杨巧榆会来问你陆从权掉下楼的事情，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赵藏冬给出理由，看着一脸担忧的赵佩冬安慰道：“我问了吴处长，她说程新棠确实给她包扎了伤口，林远没有骗她。”

“可是林远也不见了。”

“我让人去找她了。”赵藏冬看着往这边过来的沈赛昭，对着赵方说道，“看着冬冬。”

赵藏冬带着沈赛昭到了更角落处。

“顶楼怎么回事？”沈赛昭看了眼不远处双眼通红的赵佩冬。

“当时断电断得突然，还以为是为了烟花特意准备的，直到人群中有人说陆从权掉下楼了。”赵藏冬语气不明，“陆从权掉下去后，场面变得混乱，没多久就听到枪响声，场面就更加混乱了，当时只凭着月光完全看不清楚，等到头顶炸开烟花，才有人发现林忠被人捅了一刀倒在地上了。”

“所以枪声只是为了引起恐慌？”这和一楼大厅的情况太相似了。

顶楼有月光，如果真的有准备要刺杀林忠，找到林忠的话并不难，但是要接近他还捅他一刀怕是不容易。

“不是，连着好几声枪响，有三个督军府的警卫队队员还受伤了，据说，刺杀林忠的人也被射中了。”

这也是林高怀疑是陆贵却不能抓捕陆贵的原因，刺杀林忠的人中了枪，但是林忠没有。

赵藏冬突然转头盯着沈赛昭，“小五，今天晚上不止一方设局，你现在没有被卷入，做好二科科长该做的就好了，不要多管其它事情，剩下的交给我。”

“你觉得她们还有后手？”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陆林两家现在都有人出事，还有贺正也下落不明。”赵藏冬看着远处的林高和陆贵，声音越发低了，“我有些担心你。”

“我会小心的。”沈赛昭明白赵藏冬的未尽之意。

当年林忠是警政司司长，陆贵是警政司三科科长，贺毓出事的地方就在三科辖区，而贺正是当年少有的几个知道贺毓当天行踪的人。

这三人无论是从嫌疑还是从得利的角度都和贺毓去世关系重大。

“嗯，你小心些，身边多带几个人。”赵藏冬离开前嘱咐着。

沈赛昭看着不远处被赵方看着的赵佩冬，“程新棠不见了？”

“是，她和冬冬断电前就分开了，是被林远带走的。”

沈赛昭攥紧了手中的纸条，“我知道了。”

赵藏冬往林高的方向走后，沈赛昭没有在留在顶楼，而是避开人群，下到了剧场一楼的休息室走廊。

沈赛昭用手电照在走廊尽头人影脚下，“陆从双。”

陆从双对着沈赛昭勾起嘴角，“你来了。”

沈赛昭没说话，等着陆从双下文。

“我最后一次见程新棠在饭店三楼，当时林远跟在她后面。”陆从双并不隐藏她的目的，“现在林家和陆家都被卷入了，沈科长置身事外的话游戏怕是不好玩。”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况且你凭什么就笃定我会去救程新棠，参与进这件事情中？喜欢程新棠的是你不是我。”

陆从双嘴角下压，自嘲地笑了笑，“沈赛昭，八年前你回茗城那次，遇到了程新棠对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认出你，但是我知道你对她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不然沈赛昭不会因为一张写着程新棠名字的纸条就来这。

“你喜欢程新棠就是这样喜欢她的？”

“你知道的，很多事情我并不能决定。所以我来告诉你了，你要是不想程新棠和小咪一样，那就去找她吧，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沈赛昭将手中的纸条丢向陆从双，转身离开，“陆从双，既然如此，那就想清楚你想要到底是什么，好好抓住那些才是你现在该做的。”

陆从双看着沈赛昭离去的背影，知道了沈赛昭的选择，神色复杂。“沈赛昭，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

她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算到了沈赛昭的选择庆幸，还是为她和程新棠再无可能难过。

陆从双打开最里间的休息室的门，走到挡板后角落处昏迷的林远面前，一脚踩在林远大腿中间的位置，“太可惜了，你落在了我手上。”

沈赛昭走出剧场，往陆从双说的饭店三楼走去。

她知道陆从双引她去三楼另有目的，但是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她都要过去，她不敢赌陆从双是不是真的会置程新棠于危险之地不顾，而且就像陆从双自己说的，她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就像当初小咪一样。

况且，只有她顺着陆从双计划去找程新棠，陆从双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去找程新棠。

但在去之前，她要先去找贺秀。

沈赛昭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在昏暗的一楼大厅见到了贺秀。

贺秀交代她的发现，“我用你给的钥匙，进到了贺正的房间，发现了她今天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但是没有看到她人。”

沈赛昭并不意外，“你把钥匙给我，我要去一趟三楼。”

“三楼？”

“嗯，程新棠在楼上。”沈赛昭简单地把和陆从双的对话告诉了贺秀。

“刚刚孟怜也和我说让你去找程新棠。”

沈赛昭捏着手中的钥匙，从顶楼下来以后，她对贺正“金蝉脱壳”去刺杀林忠的推测更坚信了。

而在宴会开始前，她让孟怜保住贺正的性命，现在她让自己去找程新棠。

那么，程新棠现在很可能就是和贺正在一起。

“我和你一起。”

“不，你要在外面调查，不要让她们知道我的行踪。”

如果程新棠真的和贺正在一起，贺秀就更不能和她一起，只有她一个人去找程新棠才是最合适的。

“你再派人盯着些陆从双。”沈赛昭想了想，她摸不准陆从双知道多少，还有她引她去那是不是因为贺正。

“小五，”贺秀看着沈赛昭的背影，“一定要小心。”

贺秀知道她阻止不了沈赛昭，要是沈赛昭为了不被卷入放弃救人，让程新棠真的陷入危险之中，她就不会是沈赛昭了。

即使沈赛昭再怎么为贺毓不平，她都是那个沿着贺毓理念行进的沈赛昭。

“我会小心的，相信我。”

和贺秀分别之后，沈赛昭将手电放到口袋中，只透出微弱的光来看清路。

林高的人也在找刺客，她最好是不要和那些人对上。

“也不知道刺客抓到没？咱两兄弟真是不受待见，人都去抓刺客，就我们在这找二少。”

“要我说这真不一定是坏事，你想想督长身边那么多人，当时只有月光，刺客能刺中督长，那肯定是督长身边信任的人做的。”

“不是说是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吗？”

“那当时情况混乱，谁看清了。这事说不定大少真就有份呢，你看督长他今晚对二少的态度，大少心里怕是很不爽呢。”

“那按你说的，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找到二少？”

提着煤油灯的人说道：“你以为我带着你在这真是在偷懒啊。”

“我还以为真是。”

“蠢，我们就在这等着，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再出去交差。”

听到楼上的声音，沈赛昭将口袋中的手电关上，贴着扶手小心地往前，上了楼梯后，借着走廊处那两人手上的煤油灯，看到了坐在走廊处的两个人影。

听那两人的话，林远和刺客都还没有找到。沈赛昭不准备和这两人对上，她用钥匙打开最旁边的一间房门，又在关门时故意发出声音。

坐着的两人果然被吸引，“什么人？”

“刚刚是不是有人？”

“太黑了没注意，好像是有什么声音。”

“走，过去看看。”提着煤油灯的人起身往楼梯处靠近。

沈赛昭贴着门透过门缝，注意着走廊的动静，等到那两人经过走到楼梯处时，轻轻开门。

“是不是听错了。”

“可能是。”

两人准备往回走，但沈赛昭没给他们机会，直接上前将两人敲晕。

确认两人都昏倒后，沈赛昭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个房间，将两人拖进去。

沈赛昭用钥匙一个一个房间排查过去，直到只剩下尽头处的最后两间房。

一路走来，沈赛昭心中的疑惑和担忧更重了，从她上来已经快十多分钟了，除了最开始那两人，整个三楼似乎都没有任何活人。

沈赛昭将钥匙插进倒数第二间房门锁孔，和之前一样转动门锁，拧动门把手准备推门进去查看。

“砰！”沈赛昭推开门的一瞬间，一个花盆直接砸向她脑袋，沈赛昭下意识用手臂挡住。

“嘶。”一阵猛烈的痛楚从手臂上传来，但沈赛昭却松下一口气，“程新棠。”

“沈赛昭？”

“嗯。”沈赛昭接过程新棠手上的花盆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拿出手电照亮着周围好让程新棠看清自己，她放轻语气，带着一丝安抚意味，“是我，别怕。”

程新棠在看到是沈赛昭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上前紧紧地抱住沈赛昭，“沈赛昭。”

沈赛昭将手上的手电立在柜子上，轻轻地拍着程新棠后背，分出一些心思想着，程新棠现在倒是比之前要警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