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里波澜

窝在她脖颈处的孟均闻言,疑惑地掀开些眼皮。

李阮棠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只是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夫郎,哼着幼时她爹哄她入睡的童谣。

低柔婉转的曲调在寂静的夜里,慢慢飘散,终是落入一地昏黄之中。

小郎君原本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她越矩做出什么。可她的怀抱又香又软,那一头黑丝自耳畔柔顺的垂下。

孟均轻轻嗅了嗅,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他泡了那么久的花瓣澡,这会闻起来,还是李阮棠更香甜些。小郎君好奇的紧,想要仔细地辨辨她身上到底是什么香。下巴一扬,不经意地就将鼻尖触到了她露出的那一段雪颈上。

自耳畔轰然而来的烫意,烧得小郎君一时愣在原处。他不敢动,亦不敢呼吸,生怕被李阮棠发现自己的装睡。

好在这细微的触碰,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孟均将将松了口气,就听李阮棠叹息着道,“我的啾啾这么傻,若是......”

若是什么,她没有再说。可那语气之中,隐约的悲意,让小郎君心头倏地一震,修长的手指不自主地便悄悄捉住了她的衣袖。

他,他才不傻,总归是拉了勾勾,定了誓约。如今她去哪,他就跟到哪。除非回到了京都,那他就离她远远的。

对,除非回了京都。那这个誓言便再无效力,他就可以去寻魏姐姐。

眼下还在胡家村,所以......

小郎君紧紧攥住握在掌心里的那一点衣袖,装作梦呓地唤她。

“妻主。”

生怕李阮棠听不清,孟均使劲抬起下巴往她耳边凑了凑,他抿着唇,压下颧边的那抹淡红,“你,你不可以离开啾啾。”

清泠的声线带了些许迷糊,自李阮棠心尖轻轻漾出一朵朵小小涟漪。

她忍不住弯了唇角,低眉瞧着怀里睡着的小夫郎。半晌,才低低地,又轻又柔地应了一句。

“嗯。”

月色清凉,于厚重的云层中染出微弱的光。小山村里,一片寂静。

本该早就入梦的胡幼宁,却怎么也睡不着。来来回回翻了几遍身,不仅越来越精神,更是越发地心慌意乱。

慌的是什么,他不知;乱的又是什么,他更不敢深想。

枕边,那朵小红花静静躺着。

胡幼宁瞥了几眼,忽得翻身坐起,虽然他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这也是啾啾不喜欢,不想要的。

他不过是看着可惜,方神使鬼差下顺手掐了一朵。

只一朵,的确也算不得什么。

他兀自点头,伸手推开窗向外看去。亮着灯的那间窗上,朦胧映出一个身影。

许是屋里烛火惺忪,她的身影瞧着比平日里的人更大些,正坐在那,好似在发呆。

胡幼宁静静看了一会,那双笑眼就弯成了天上月牙。伸出的手指顺着轮廓,细细隔空描摹着。

明明那么病恹恹的一个女子,竟能教训得付兰仙直接在家养伤。

也多亏她出手相助,否则他早就成了付兰仙手底的另一枉死孤魂。

她于他,是救命之恩。戏文常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胡幼宁将后四字在口中暗暗过了几遍,只觉得面颊好似着火。他拿起杯盏喝了几口凉茶,方才又平静下来。

可她是有夫郎的人,虽说那些有钱的女子多的是三五知己,四六小侍,但啾啾是他的朋友。

胡幼宁微微拧眉,他尚有廉耻之心,更知晓朋友之义。

好在,啾啾也说过他心中另有她人。

他渐渐缓了眉头,不错,啾啾迟早是要与李娘子和离的。胡幼宁面上涌出些笑意,他只需再等等。

说起来,今中午,他就发现李娘子裙摆被树枝勾破了一个小洞。刚刚她从堂屋出去时,那小洞还在。

看来啾啾还没发现。

不过这也不稀奇,对于不喜欢的人,自是不会多分些心神留意。

胡幼宁轻轻叹了口气,大不了明早他提醒提醒啾啾,若是啾啾不会针线——

胡幼宁面上生红,拿过针线篮细致地选了选,她的衣裙华贵,破了的洞不可直接缝补起来,这样不好看不说,还会使得裙角高低不一。

最稳妥的,是在上面绣上一朵花,既美观又有心意。

他微微抬眸,才往外看了一眼,面上的笑意登时便僵住。

那扇纸窗上,刚刚映出的人影一分为二,正缓缓地,极为亲密地挨在一处,一点一点往下。

胡幼宁整个人都好似被浸入无边冬意的井水,就连手中的线团咕噜噜滚到地上,碰落了好好放在枕边的小红花都没发觉。

他怔怔的瞧着那快要再度融为一体的人影,直到那间屋里变得黑漆漆一片,方才回神。

是了,她们本就是妻夫,亲密无间也是正常。胡幼宁勉勉强强压住心头的涩然,伸手关上了窗。

夜里山风渐起,透过半开的窗,晃晃悠悠就将本不甚明亮的烛火倏地吹灭。

李阮棠正细心地托着啾啾的脖颈,想要将他好好放在荞麦枕上。

骤然而来的黑,失去了光感,却让触觉变得尤为细腻。

她的手臂,与那无意间蹭过来的柔软,犹如一把火,从脚尖一路慢慢往上,烧得小郎君面色生红。

他死死咬着下唇。

也亏得此刻没有光亮,不然定会叫李阮棠发现其中端倪。

虽说她的怀抱很暖和,但他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男郎,绝不能让她抱着睡。

七成的把握,怎么听都有些......

小郎君不过忖了忖,都觉得身上又烫了几度。也不知李阮棠到底怎么想的,这种事如何能大喇喇与外人说。

他一时恼李阮棠口无遮拦,一时又担心她真的抱上来。

浓密的长睫抖来抖去,正准备睁开眼与她晓之以情,言明这种事不宜着急,等她身子康健也不迟。

托在他腰后的手臂一抽,李阮棠侧身,躺得规矩。

嗳?

小郎君都打好了一肚子的草稿,这会不但没有用武之地,反而让他猛地生出些许困惑。

李阮棠她,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该不会不知道如何行敦伦之礼吧。

也不怪孟均会这么想,李阮棠自幼便在青山书院读书,考上内舍生后,就直接去了边疆。

世人都知边疆苦寒,她们忙于操练,定然没时间去看男郎喜欢的话本,也没空听什么戏。

而且,小郎君悄悄睁开些眼缝,瞧着身侧闭目而躺的李阮棠。她年少时便没了母父,想必也无人替她操心这些。

思及此,孟均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大不了等回京以后,他寻些话本送她。也免得等她真的娶夫时,被人瞧扁了。

窗外,倾盆而来的雨势似是老天洒落了满盘玉珠,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他迷迷糊糊想的都是李阮棠,竟是分毫都未听到,已在梦深处。

直到一记电闪雷鸣,照亮了整个屋子。

“啾啾!”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绝望,惊得睡着的小郎君后背一寒,他猛地睁开眼。

桌椅板凳俱在,就连他也依旧睡在李阮棠的枕上。

可小郎君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懵懵地看向塞在掌心里的那块羊脂玉,再一想夜里李阮棠说话时的语气,刚刚还疑惑的心顿时就飘忽忽地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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