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希弘认识他。

6年前从警校毕业，一直在临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6年来破的案子光是一件件列出来，都要讲半天，更重要的是，20年中旬杨思捷挂职的一个工地上出了人命后，这人就死咬着遇霖不放了。

前阵子魏学书失踪的案子，都差点被他揪到把柄，直到新加坡警方发布魏学书的死讯，才暂告一段落。

不过他不是被调去办公室了吗？

怎么又回刑侦科了？

看来，杨清逸这回是把遇霖的使用权，发卖给了新上任的那位。

把陈文藻放出来咬人，既能卖齐家一个面子保一保杨思珈，又能把他们这些臭鱼烂虾一网打尽，就能早点挂上钱袋子进账。

两头通吃的手段倒是老道。

只是，他知道杨清逸不止把使用权发卖给了他吗？

陈文藻把椅子往后拉了一大截，双手插兜懒洋洋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杨思卷临阵脱逃，却也不敢真的就此撒手不管，就叫了客房服务，逼你截下保洁的车，送去给她。”

陈文藻朝周希弘挑挑眉：“我很好奇，她究竟是用的什么手段或是理由，说服你代替她行凶？”

＊

调查组带队的抖抖腿，回身环视着众人：“这小子什么来头？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带队的旁边的胖男人扶了扶眼镜，靠回椅背上：“叫陈文藻，临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借调了半年过来，专门跟遇霖的事。他父母在经伦供职。”

带队的周身猛然一顿：“那吴总那边……”

“就是去找吴总要的人。”胖男人叹息着笑了一声：“准儿媳嘛，没办法。”

杨思捷默不作声地听着，抱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蜷起。

主谋。

＊

周希弘扯起嘴角笑了笑。

杨思卷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那阵，他正在给最里面的套间送酒水，又被拉着扯了两句闲话，出来关门的时候，保洁已经在按杨思捷他们房间的门铃了。

周希弘差点没被吓死。

他飞奔过来，给了保洁一沓现金，让她去楼下商场买三瓶茅台。保洁才转身，杨思卷便扶着半开的门，笑盈盈地和周希弘wink了一下，语气暧昧地说：“周总管亲自来帮我啊？真是受宠若惊呢。”

周希弘知道他‘总管’的全称，是杨清逸的总管太监。不少人在私底下这样用戏谑的语气嘲弄他，说他比设置好程序的AI都好使，比狗都忠心。

可他装作不知情。

但真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喊他的时候，他的面子真有些挂不住。

因为他总算愿意相信，他们说得一点也没错。

什么举足轻重的总裁助理，全他妈放狗屁，居然连买酒、选杀人场所都要操办，根本推脱不了。

还蠢得以为能和他们几个争。

周希弘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压着火气警告她：“你知道干爹什么性格，今晚要是成不了，你就等死吧。”

“你不也一样吗？”精致的妆容衬得杨思卷格外漂亮有气色，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更显妩媚：“快进来吧，要是被人看到，就真办不了了。”

周希弘从兜里掏出一次性纯棉手套和一次性手术帽戴好，才推着保洁车进了房间。

裴冉还躺在床上昏睡，断断续续说着梦话，半边身体裸露在外，身上尽是红痕。

“操。不会给人穿件衣服啊！”周希弘撂下保洁车就要走，被杨思卷拦住：“你这什么意思？要我打扮成保洁下楼？今天来的人这么多，保不齐有人在电梯里认出来我，你让我怎么解释？换装舞会？”

“你想怎样？”

“你帮我弄下楼啊。”杨思卷道：“周总管亲力亲为为客人打扫房间，有些垃圾不便示人，又亲力亲为帮忙扔下楼，不合情合理的吗？”

周希弘看着杨思卷，陡然一笑。

反正不管今晚是谁杀的裴冉，罪犯都是杨思卷。

“那你在我后面下楼？”

“当然。”杨思卷朝他眨眨眼：“还是说，你干脆送佛送到西，一次性帮我扔了得了。”

话语一落，裴冉便缓缓睁开一双朦胧的眼，看朝二人：“你们……”

周希弘一个眼疾手快，抄起玄关换鞋凳上的抱枕便扑到床上，把抱枕死死按到裴冉脸上，裴冉剧烈地挣扎起来，但很快便不再有反应。

周希弘松了一口气，把抱枕随手一扔，扯起被裴冉挣扎间踹掉的被子盖回她身上，伸手摸了摸她脖子——还有心跳。

“给她穿……你干什么！”周希弘惊呼着，去抢杨思卷的手机。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视频发给杨思捷了。”杨思卷快步绕到保洁车后，把保洁车横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周希弘冷冷和杨思卷对视了几秒，只冷声问：“放在几楼？”

“唔……18楼吧，听说都是些空壳公司，晚上没人呢。”杨思卷说：“而且还是叶猷扬家的房产，事后也不敢来找我们麻烦——难道周总管最开始选定江岸大厦，不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我只等你10分钟。”周希弘扫了一眼裴冉：“给她穿好衣服，装进车里。”

“没问题。”杨思卷推开保洁车，再次朝裴冉走去，却在经过周希弘的瞬间，便被他一脚踹在腰上，重重砸到地上，不超3秒，周希弘的第二腿紧跟着重重朝杨思卷的后背踏来，几乎是在碰到她的瞬间，杨思卷急忙往旁边一滚躲过。

周希弘冷嗤了一声，抄起掉在地上的床旗卷成绳状，便要继续朝杨思卷杀去，却见她盘腿坐起身，举起一把极其小巧的枪瞄准周希弘的脑袋，从容地拨下保险栓。

“当我这次回国是来和你们过家家的吗？”杨思卷压着声吼道：“赶紧给我挪人！”

＊

海萍抬着椅子往前挪了一截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电脑上对叶猷扬的审讯记录，续上话题：“那你是怎么被卷进来的？”

周希弘推着保洁车朝出口走去，便听身后传来麻将声——杨思卷叩开了对门的房门。

“思卷！来得正是时候，三缺一呢！”一个中年女人热情的声音响起，房门紧接着被重重关上。

周希弘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快步朝出口走去。

躲监控这种事，周希弘不是第一次干了。

像是这样的应酬，他兜里都会揣着便携式的摄像头干扰屏蔽器，在选定江岸大厦后，他便来做了试验，屏蔽有效。

坐电梯的途中还很顺畅地一次都没停靠过，他一个人占着这部电梯，一路下到18楼，将保洁车藏进楼梯间，他关上消防门，打开手机电筒照着明四处找可以推开的窗口，却在将窗户慢慢推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哦，裴冉原本还是鼎岛的人。

那么，除了裴冉自杀、内斗牺牲品外，还可以是情杀。

周希弘看了一眼通江对岸的高楼，给叶猷扬拨去电话。

叶猷扬急忙道：“昨晚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如果我不在半个小时内赶去江岸大厦43楼红枫酒店6688号房找杨思卷，他就会扔个人下去！”

海萍神情温和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

海萍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那看来，你还有其他的把柄在他手里。”

＊

“陈科长说笑了。”周希弘平静地和陈文藻对视着：“就是我叫的保洁。”

是不是他叫的保洁，把接电话的人提来问电话那头是男声还是女声就能验证，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文藻从兜里掏出烟盒，正要点上，突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身侧做记录的女警：“介意我抽根烟吗？”

女警点头：“介意。”

“……”陈文藻把烟盒收回兜里，又掏出一瓶口香糖，朝女警晃晃：“吃两颗？”

女警朝他伸手：“吃。”

俩人都嘎吱嘎吱嚼上口香糖了，陈文藻才又将目光挪到周希弘身上：“认识我？”

还不等周希弘回应，陈文藻又说：“讲讲怎么认识我的。通过什么案子，或者酒桌上的什么闲谈。”

周希弘朝陈文藻伸手：“也能给我吃两颗吗？我也挺困的。”

“行。”陈文藻起身，慢悠悠地摇着他的口香糖罐，起身朝周希弘走来。

周希弘面带着微笑，一瞬不瞬地看着缓缓走来的陈文藻，直到他在面前站定，才用极小的声音说：“要是查到最后，发现真是杨思珈让杀的人，你会如实上报吗？还是帮齐涵销毁她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