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杨思珈让陈文藻瓮中捉鳖,他岂会轻易放过。让人挡在三道门口,挨个排查,把之前就在跟进的对象,和手头公司有偷漏税记录的统统带回警局连夜审。
他则集中全部精力对付被做笔录的杨清逸。
这还是4年以来,陈文藻第一次抓到机会,和杨清逸正面交锋。
他拉开椅子坐下,刚掏出烟盒,便想起杨清逸格外讨厌烟味,便起身,走到杨清逸面前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尽数吐在杨清逸头顶。
杨清逸从兜里掏出手帕,捂住口鼻,笑看着陈文藻:“你的胆子,足够大。”
“怎样?”陈文藻透过烟雾,也笑看着他:“杨院长要开始筹备‘审判’我的大会了吗?”
“我欣赏胆子大的人。”杨清逸一双眼睛笑得越来越弯:“胆子越大心越贪,我越喜欢。”
陈文藻见好就收,坐回位置上,看了一眼身侧的女警,掐灭烟。
“生气吗?”陈文藻懒懒靠在椅背上,又笑起来:“大女儿设局,让人来杀小女儿。”
杨清逸当然要被气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杨思黎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筹码,杨思珈那个小神经病居然敢带头用这个筹码逼他让步。
“生日宴是齐涵一手操办。”杨清逸收起手帕,平静道:“你怎么不怀疑是他的手笔,把他带回来调查?我想,我是该提起控诉,对你被调来临州办案的过程和范围,所涉及的不正当程序和玩忽职守,展开监督和检举。”
陈文藻无所谓地耸耸肩,又轻哂了一下:“可这样一来,杨院长操弄了几十年的人脉不就断了吗?岂不可惜。”
“人脉?”杨清逸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晦涩难懂的词,过了好几秒才理解了一般哈哈笑了起来:“陈科长,你误会了。”
“什么?”
“我不需要人脉。”
“我只是知道很多八卦而已。”
“包括你师父的。”
“有兴趣听听吗?”杨清逸笑得全身发抖:“靠应酬捞到抚恤金之类的。”
“闭嘴!”陈文藻拍案而起。
“哎呀哎呀,别把情绪带到工作里来啊年轻人。”杨清逸好心情地说:“这可不是一个年年评优的干部该有的工作态度。”
陈文藻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耳机说:“海姐,来换我。”
*
陈文藻下楼,蹲花坛边抽烟。
陈文藻父母都在经伦供职,一个在总公司法务部,一个在家族公司总基金会,年收入加起来上千万,按市面上的说法,都是高管。
给他取名‘文藻’,自然是对他能接过他们的衣钵和资源,要么做律师,要么搞金融,舒舒服服地享受顺畅人生的美好希冀。
可职务和收入养得他的父母冷淡,傲慢,伪善,金钱只是数字,诉事只为谋利,工作更是永远排在首位,所以谁多在他身上浪费一分钟,都要为损失的时间向对方索取补偿,因此陈文藻在上高中前都读寄宿学校,课余时间永远被各式兴趣班补课班填满,寒暑假雷打不动地按照经过他们审核的时间表作息,不爱社交,没有朋友。
长久的独来独往,使陈文藻生出近乎偏执的逆反心理,势要做一个不为一切外物干扰的正直的人。所以他初高中都拒绝了父母送他出国读书的提议,安安心心读书刷题参加高考,志愿清一色报警校,如愿被公安大学录取,毕业进入临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跟着陈述办案。
在716体育馆杀人案之前,陈文藻已经跟着他办了29起命案,有因为债务纠纷被碎尸的,也有醉酒露宿街头被冻死的,陈述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破案。
能力有目共睹。
为人也很热情踏实。
即便在这些年的追查中,陈文藻也隐隐察觉背后的真相或许确实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晦暗,但他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一份敬仰的幻灭。
不想处理因为他的偏见,而招惹来的人情世故。
陈文藻愈发烦躁。
三五口将手里的烟抽完,陈文藻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陈科长。”那个永远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然莫名令人心安。
令人心安?
确实,围绕在她周围的人,仿佛都格外依赖她。
因为她是个很可靠的人?
一个可靠的犯罪集团核心成员。
连一个攀咬了她快4年的刑警都要找她纾困解惑,多么滑稽。
“杨小姐。”陈文藻笑了一下:“你确定,陈述死于突发高血压?”
“当然。”杨思珈也笑了一下:“难不成是我给他下了毒?”
“但那晚在医院,我看到付聪在向你们下跪,寻求庇护。”说完,陈文藻周身猛然一震。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是寻求庇护,而是……求取原谅。
*
体育馆的项目出事的消息一传回临州,杨思捷火速开拔,去机场的路上打电话叮嘱杨思珈,让她最近别出门,等他回临州,把杨思珈给听懵了:“你过去干嘛?”
“我去蹲一手资料抓那个妄想害我的龟孙啊!”
“……大哥,你爸分管公安厅啊。”杨思珈无语道:“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要责令临州公安局成立专案组限期彻查啊,坐等钓鱼的事,你费那劲干嘛?”
“靠!”杨思捷锤了一下车门:“忘了!”
专案组一成立,来打听的人倒是不少,但都是关心查到哪了会不会被连带,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憋了三天,杨思捷坐不住了,拉着杨思珈去那小弟生前租住的地方找线索。
专案组的成立当天就来看过了,显然是因为出租房被处理过,啥都没查到,怕挨训,便在找到有用线索之前压着没报,杨思珈明白,杨思捷不明白。
所以一进门,杨思珈就拉了条椅子出来往上一座,掏出手机斗地主,杨思捷看她一眼,自己瞎翻。
没一会儿,从厕所出来了:“这里边一大股烟味,蹲坑又在窗边,你们没在院子里找到烟头?那烟头上的口水不是能查DNA吗?”
房子租在城郊,租的一整栋自建房,白班晚班两班倒去城里守点,防止妓/女出逃,自然都是些男人,连内务都弄不干净,更别说打理自建房带着的院子了,满是杂草。但已经全被连根拔起,堆放在墙角。
杨思捷以为是专案组弄的。
警员瞥了杨思珈一眼,小心翼翼道:“房间都被打扫过,连被烟熏黄的墙都擦干净了,院子里那些杂草,不是我们拔的。”
杨思捷看了一眼专心致志斗地主的杨思珈,又问:“那指纹呢?”
“也没有。”
“是一个有效指纹都没有,还是完全没有指纹?”
警员又瞥了杨思珈一眼:“完全没有。”
“嚯。”杨思捷冷哧了一下:“挺专业啊。”
警员硬着头皮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那你们排查出个所以然了吗?是雇主派人,还是汪洋的同伙?”
“这些都在怀疑范围内。”警员继续先瞥一眼杨思珈,才说:“考虑到案件的性质,还有一种可能。”
杨思珈猛然抬起头。
警察。
杨思珈连忙问:“是你个人想法,还是专案组……”
却被杨思捷打断:“那些都不重要,及时上报的是你啊。立大功了。”
杨思捷快步走过来,揽着警员朝外走去:“你叫什么名字?”
警员连忙说:“桐山区公安局刑侦科,刘锐。”
上了车,杨思捷就兴冲冲道:“我倒数三下,咱俩同时说人名,看看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3……”
“陈述。”
“每次都这样。”杨思捷没好气地拉上安全带:“那你说,他为了什么?”
“你觉得呢?”
“钱呗。”杨思捷说:“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就算抓到人,也不可能把人送进去,他不过是在发射他手头有关键证据的信号,引人来买。”
“我倒是觉得,是想解决他老婆工作。”杨思珈说:“在通安教书十多年了,一直调回不来,他工作又忙,老人小孩都跟着他老婆在通安,房子就买在通安,寒暑假都不回来,听说在闹离婚了。”
“你确定?”
“确定。”
“你觉得是谁干的?”
“你觉得呢?”
杨思捷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攥紧,没应声。
杨思珈瞥了他一眼,好心情地说:“让二叔点名叫陈述去和他汇报工作,哦对,带上陈文藻。”
“陈文藻?”杨思捷蹙起眉:“就是那个一见到我就臭脸的清高哥?”
“对。”
“叫他干嘛?”
“有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