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清达把陈述师徒叫去的办公室,让两人把过程讲了一遍,又问了问案子进展,就放了行。
从杨清达办公室出来后,杨思捷的人就一直盯着陈述。看着他接着回单位干活,然后到晚饭点的时候,骑着车离了单位回了家,就没了踪迹。
等再找到他,他正被抬上停在西城郊一家私房菜馆门口的救护车。
杨思珈和杨思捷赶到医院的时候,付尔已经在手术室门口了,垂头坐在椅子上,无声落着泪。
“让让、让让!”坐在她身侧的付聪一听见脚步声,就哭着喊着起了身,快步冲到杨思捷面前,拉着他跪到地上,声泪俱下:“原谅舅舅好不好?原谅我。原谅我。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是有人趁我醉了头脑不清醒,胡说八道的,等我酒醒了,人都已经在路上了,我根本联系不上,我本意不是要害你的,我是你舅舅,从你出生到上小学,都是舅舅陪着你妈带你的啊,舅舅一直都是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对你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就看在这次也没酿成什么大错的份儿上,原谅舅舅吧,好不好?舅舅以后就安安分分的,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再也不动歪心思了,好不好?让让,好不好让让?”
“说完了?”抱着手站在一边旁观的杨思珈冷不丁出声。
付聪匆匆扫了杨思珈一眼,要继续哭,便被杨思珈打断:“我二婶生了我哥之后就辞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小孩,你说是心疼她辛苦,关了修理厂来市里,帮着我二婶打理家产。这些年打理得是挺好的,可他家也没少给你辛苦费吧?怎么着,扮着扮着扮上瘾了,我哥长大了逐步接管了,你就觉得是自己的家产被抢了,不甘心了?想让他去吃几年牢饭,好再从我二婶手里把钱骗过去,再装上几年过过瘾啊?还没捞够?你好贪啊。”
付聪向来讨厌杨思珈。
这次又被她毫不留情面地戳穿,瞬间便暴跳如雷。
“杨思珈!”付聪咆哮着起身,要去揍杨思珈:“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杨思珈轻巧的往后退了两下,笑看着被杨思捷按住的付聪:“这么快就装不下去啦?再怎么着,也得磕上两个头再起来啊。不然多浪费。”
“好了。少说两句。”杨思捷平和地打断杨思珈,将目光移向几步之外,仍在无声落泪的付尔:“妈,你说怎么处理。我听你的。”
付尔抬眼和杨思捷对视着,嘴唇颤抖半晌,才艰难地说:“我……”
“好我知道了。”杨思捷抬手,接过杨思珈递来的文件,塞进付聪怀里:“签了,这次就揭过。”
付聪擦了擦眼泪,翻开文件快速过了一遍,神色大变:“你不能这样对我!让让!我从没参与过遇霖的事!”
付聪喊叫着扑向杨思珈:“都是她的主意对不对?让让!你不能事事都听她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做这些根本不是为了你好!她是为了害人!你迟早要被她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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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婶和付聪是孤儿,从小相依为命,付聪早早辍学去修理厂打工,供我二婶读完大专,分配了一份体面工作,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你盯了遇霖这么多年也清楚,我家这些人喜欢选什么样的人结婚,我二婶就是个非常标准的模板。长得漂亮没背景,聪明但胆小。”杨思珈笑着说:“这样一个温吞软弱的人,即便知道付聪要害自己的儿子,即便真狠下心让杨思捷把他怎么样,往后也会为此郁结于心,一直到死。所以杨思捷选择原谅他。”
“为防家丑外扬,就让陈述因公殉职了。”杨思珈说:“案子不就草草收尾了吗。”
陈文藻沉声问:“那他拿到了什么证据?”
“没有。”杨思珈语气欢快地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手握证据反而会在事件平息后,因为被忌惮而灾祸不断,所以他根本没找证据,只不过是打扫了一下卫生,反向钓鱼而已。不然,他往死里喝酒干嘛?图开心?”
陈文藻沉吟片刻,又问:“那他是为了什么?”
“他老婆工作调动啊。”
“我仍旧不接受这个说法。”
“清高是需要成本的,陈科长。”杨思珈笑了一声:“如果你没有一对高管父母,没有上亿资产可以继承,只是一个和陈述一样,农村家庭出身,没钱没背景,一切开销都要靠那点工资的普通人,你会甘心在科长这个位子上蹲一辈子?别告诉我,刑侦科不争评选不盯晋级。”
陈文藻又沉默着,将手头的烟大口抽完,把烟头按进花坛旁垃圾桶的灭烟板里:“可你们就这么放过付聪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杨思珈闷声笑:“我听不懂陈科长在说什么。”
“我很快就能将你们绳之以法了。”
“行。等你来抓我。”
刚挂断电话,便又有来电。
是审讯叶父叶母的警员来电。
陈文藻连忙接通:“招了?”
“对。”警员急忙道:“叶正阳说鼎岛被查封后,他们又把那些资料放了回去,在鼎岛酒窖的一间暗格里,是一些纸质材料和加密U盘,记载和储存了近10年内去过那里消费的人员名单、由他们制作并贩卖的淫/秽视频、685份高利贷合同,以及通过他们挑选代/孕母体的顾客资料。但不确定有没有在事发后的这段时间内,被发现转移了。”
“我去。”陈文藻快步朝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警员有些难为情道:“检查组那边说要派两个人一起。”
陈文藻迟疑了一下,“行。除了我们仨,还有人吗?”
话语一落,就听电话里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文藻哥文藻哥,还有我还有我!”
是前几天审周希弘的时候做笔录的女警,叫李霄帆。
陈文藻沉默了一下:“你身体素质怎么样?”
“非常好。”李霄帆气势如虹:“我天天健身有肌肉,擒拿格斗不在话下,去年俞宁市30公里马拉松比赛我跑了全市第6,双眼裸眼视力5.2。”
“……换便装下来。”
*
把手机扔回床头柜,杨思珈翻身钻回齐涵怀里。
齐涵替她将额前碎发捋到两侧,挠了挠她下巴:“开心了?”
“怎样?”杨思珈瞪着一双无辜大眼看着他:“总算逮着审我的机会了?”
“是沟通。”齐涵语重心长道:“你都没发觉吗?我们恋爱以来,从来没有好好沟通过。”
杨思珈面色一滞:“你……恢复之前的记忆了?”
“没有。”齐涵摇头:“可在江岸大厦那场命案之前,你对我确实不坦诚,不是吗?”
“……”
杨思珈抿抿嘴,正要狡辩两句,便听齐涵温声道:“我爱你的全部。乖乖。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杨思珈抬手戳他脸颊:“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所了解的遇霖。”齐涵掏出手机,点开语音备忘录,“如果可以的话,我还需要录音。”
“要转交给陈文藻?”
“嗯。”
“你就这么信任他?”杨思珈没好气道:“就不怕他拿到录音,扭头就把我抓走?”
齐涵朝杨思珈挑挑眉:“你分明是在确认自己处于安全状态后,便开始积极协助警方破案的关键证人。”
“喔……”杨思珈眨眨眼:“是哦。”
“那开始了哦。”
“好哦。”
齐涵开启手机录音,轻轻握着手机,将杨思珈搂紧,手轻抚着她的背:“乖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遇霖是姑姑的公司的呢?”
“初中?”杨思珈眨着眼想了想,“好像是初中?”
“是长辈们闲聊时听到的?”
“不是。”杨思珈摇头:“好像是有天放学,我爸没时间去接我,正好那天我姑有空去接杨思卷,就让她顺带把我也接回家了。第二天刚进教室,就有男生凑过来问我说‘杨思珈,你姑姑是遇霖老板吗?我妈妈在遇霖工作,昨天看到你上她车了。’我就知道了。”
“怎么上初中了才知道?”
“我爸从不提这些事。”杨思珈说:“我在上高中前完全没有朋友,放学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间,看我爸给我的书。出门的时候,不是去书店公园,或者寒暑假去各个省市的博物馆,就是去我爸医院等他下班,只知道我姑家仿佛很有钱,其他的我也不感兴趣。”
“那对遇霖的认知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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