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里,私保领队已经带着乌泱泱一帮人在齐涵车前等候,电梯门一打开,小蔡便快步往后退了两步,为齐涵打开后车门。
“小齐总。”私保领队快步迎上前来。
“周哥早。”齐涵向他颔首,“我女友会睡到中午才起,你们走动的时候声音小一些。”
“好的。”
“其他的,暂时没什么了。”齐涵坐上车,看了一眼众人:“遇到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
小蔡为齐涵关上车门,齐涵升起隔断,拨通一则电话。
“吴叔叔。”齐涵笑笑,温声道:“我是齐涵。”
“齐涵?”电话那头的男人笑声温柔有力:“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还是大清早的,8点都不到。”
“想到您这个点才有时间。唐突了。您见谅。”
电话里的声音仍旧是乐呵呵的:“说吧,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齐涵也语气轻松道:“昨晚的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就长话短说了。”
“可以。”
“我女友和她父亲意见不合,不出意外,遇霖到不了您手里。”
“哦?”中年男人轻笑几声:“如果我偏要呢?”
“昨晚一遭后,能留下来的,只有基金管理公司和临州分公司的职员,和管家们。想来您已经拿到了具体的公司和人员名单,我就不再和您赘述。”齐涵平静道:“那剩下的,就都只是皮屑了,也是牵涉进这些接二连三的命案中的人。他们会继续被像您这样,被允诺过管理权的人清理干净。”
“那么就需要一个器皿,来收纳这些被清理下来的皮屑,封存好,一并被销毁。器皿需要足够大,才够装这些皮屑。器皿需要足够显眼,才能使它在一堆医疗垃圾里脱颖而出,才能让人们相信,这样恶劣的顽疾被根治了,再也不会复发了。”
“如果您执意要,那您就是这个器皿。”
男人愣了愣,哈哈大笑:“你和你父亲的个性,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我执意派调查组下来时,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你们说的话,也几乎没什么差别。”
“您见笑。”
“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吴叔叔不是一早就做好两手准备了吗?”齐涵笑说:“调查组进可攻,退可守,切换自如。晚辈赞服。”
“可我岂不是白白折腾一遭?”
“怎么是白折腾呢。”齐涵温声道:“这是您职责所在,您一点都不亏。”
男人又是一愣,再度哈哈大笑:“对对对,职责、职责!”
说着,男人声音一顿,敛了笑意:“可是,陈文藻不是死了吗?”
“这世上遍地是陈文藻。吴叔叔。”
*
齐涵把苏骆安排进了时问所在的医院。
他到时,两人已经被暂时安排进同一间病房,各自床畔坐着各自的妻子,一个在打游戏,一个在敲代码,房间里静悄悄的,时问的脸黑得像块碳,苏骆看起来倒是挺自得。
齐涵推门就见这样的一幕,险些憋笑失败,但突然想起来两人都喜欢过自家那个万人迷,又沉下脸。
盛意率先发现齐涵,连忙放下电脑,起身来迎,和他握了手,道了谢。
万心一松了一大口气,贼眉鼠眼地看了时问一眼,跳下沙发穿鞋:“你们聊,我先走了。”
苏骆看向盛意:“你也走。”
盛意蹙眉:“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体系问题。”齐涵坐到二助三助替他抬来的单人沙发上,翻着手头的资料,漫不经心道: “盛总虽然不知情,但该承担的风险一样不会少,你突然参与进来,会干扰苏总的判断,他这么做,是集中决策权规避风险,也算是为你好。”
盛意闻言,深深看了苏骆一眼,拿起电脑快步离去。
苏骆叹息着捏眉心。
时问好心情地抖腿。
关门声响起齐涵才合上资料,抬头看向二人:“把二位聚集起来,是想和你们核实一些事情。”
二人心知肚明,双双正色看向齐涵,听候下文。
“第一个问题。”齐涵的目光平静地从时问扫向苏骆:“你们可以接受的最大损失是多少?”
时问耸耸肩:“全部。”
齐涵挑挑眉:“这么仗义?”
“这是我老婆会报的数。”时问继续耸肩:“我只能报这个数,不然会被骂。”
“……”齐涵看向时问。
“除了新活股份以外的全部。”苏骆笑笑:“其他的,不要也罢。”
“Fine.”齐涵努努嘴,看向苏骆:“第二个问题。遇霖成立至今,每隔3年,会有一次大分红。我这边掌握的情况是,拿到遇霖从成立至今最多分红的6家人,已经在近5年内陆续全员移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苏骆点头:“是。”
“那些钱呢?”
苏骆摇头:“我不知道。”
齐涵神色一顿:“你确定?”
苏骆点头:“我确定。”
很好。
去了杨思珈名下。
难怪昨晚故意捣乱,原来是怕说漏嘴。
“那这6家人的管家呢?”齐涵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文件夹:“还有活着的吗?”
苏骆想了想:“贺永川可以算是其中一个。”
齐涵笑了一声。
还真是一个都躲不过。
“第三个问题。”齐涵看向时问:“杨思卷是不是在商循那儿?”
*
喝完药躺回床上,柳灿宁翻身对着窗户,看坐在窗边儿童围栏里,带着两个孩子拼积木的杨思捷。
杨思捷这几天哪都没去,就在医院陪着她,几乎没碰手机。
女儿朵朵最近正是学讲话的时候,坐在他怀里,嘴里咿咿呀呀地乱喊着,两只手各拿着一块积木,不停打着地板,杨思捷在下面垫了厚厚一层毛毯,伤不到手。
他向来对孩子很有耐心,在家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花在孩子身上。这一直令柳灿宁很意外。
那晚将柳灿宁送到医院后,她吸上氧没多久就醒了,但觉得很累,更怕醒过来面对他,又要吵离婚的事,就装没醒。
杨清达和杨思捷应该是坐在床尾的沙发上,从她醒来开始就没讲过话,一直到柳灿宁都要睡着了,才听杨清达疲倦地说:“外面那些,断了吧。除了添麻烦,有什么用?”
柳灿宁一颗心瞬间就被拧起。
只听杨思捷平静地说:“知道了。”
只是淡淡的三个字,便听得柳灿宁鼻头发酸,忍不到三秒,眼泪就从她紧闭的眼里划落。
很快,粗粝的手指不算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平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就起来喝点鱼粥,妈做了让人送来的。”
离婚的话题就这么被揭过,谁都没再提。
印象里,仿佛除了他们结婚和拍婚纱照那两天之外,杨思捷都只穿一身运动衣。头发也剪得短短的,再配上他周正的长相,总是让人挪不开眼。眼下他也只穿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坐在那,和大学时候没有任何变化。恍惚间,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年前,大一开学那天的例行班会上,柳灿宁一眼就看到他,然后盯着他的背影发呆,等回到宿舍熄灯睡下,才后知后觉她是一见钟情了。
只是他从没注意到她这号人。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有一回柳灿宁去上英语课,走到半路突然下暴雨,离上课只剩5分钟,但离教室也不远了,就把书包顶在头上冒雨狂奔,不过没跑几步,就被一辆车按着喇叭叫停。
副驾驶座车窗放下,杨思捷喊她:“同学,你怎么淋着雨跑呢?”
柳灿宁急忙道:“忘记带伞了,这堂课要期中考我赶时间。”说着柳灿宁就要接着跑,又被他叫住:“我送你。快上车吧。”
“不……”
“我今天没课了,正要回家。”
柳灿宁便不再推脱,连忙上了副驾驶座。
“毛巾在储物格里,你自己找找。”杨思捷专心看着路:“你去哪?”
“第三教学楼。”
“好。”
一路无言到下车,柳灿宁急匆匆说:“谢谢,毛巾我洗了后天专业课还你。”
“专业课?”杨思捷蹙了蹙眉:“你也是14飞2的?”
柳灿宁点了点头,心下的失落一扫而过,再和杨思捷道了一声谢,顶着书包飞奔而去。
后来他们开始纠缠,柳灿宁提起这事,杨思捷说不记得。
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只有她记得。记得他曾是怎样一个热心善良,谦逊有礼的人。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甘心。
每当他做那些稀松平常的事,吃饭,扫地,剪指甲,收衣服,拉手风琴,陪他妈在院子里浇花,她都在自恋地想,她是不是把从前的他找回来了。
然后一次次失望,攒下越来越多的执念。
这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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