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终于苦尽甘来了吗？
还是，只是因为愧疚，稍稍收敛一阵子。
柳灿宁看着他。
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小块疤，是昨晚哄朵朵睡觉的时候被抓的。
他‘哎哟’了一声，捏着朵朵抓他的那只小手，一边亲一边柔声道：“小姑奶奶，赶紧睡了成吗？别再折腾你爹了。”
乐乐闻言，急忙抱紧柳灿宁的腰，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嗲声嗲气地说：“妈妈，我不用哄就能自己睡，你让我再和你睡几天好不好？妹妹来了以后，我很少能和妈妈睡了。”
柳灿宁连忙说好，和他相拥着，脸蹭着脸沉沉睡去。
许是目光太过炙热，很快引起乐乐注意，他笑着举起刚拼好的一小块局部向柳灿宁邀功，柳灿宁连忙朝他竖起大拇指：“真棒！”
杨思捷闻言，也笑着看她一眼，揉了揉乐乐的头，顺手把手头拼好的小零件给他，让他去安上。
乐乐刚起身，杨思捷的手机便响了。
柳灿宁心下一抖。
这几天，每回杨思捷的手机响，柳灿宁就害怕。
害怕是杨思珈打来的。
害怕他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又撂下她，撂下他们的孩子，撂下这个家，去找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但她好像一次都没打来过。
估计已经知道他们吵架的事了，在避嫌。
杨思捷也没联系她。
但其实这样有些奇怪。毕竟第二天付尔送午饭过来的时候，偷偷告诉柳灿宁，真州那边死了5个人，杨思珈也差点死了，他们没敢让他知道，让她千万别再惹他不快。可就算他对她没有那种心思，兄妹一场，最起码也要去电问候一下真州的进展，但他没有，仿佛对外界的事都失去了兴趣，这样反常的状态，使柳灿宁更加警觉。见他起身跨出围栏，从沙发上捡起手机蹙起眉，柳灿宁也跟着皱眉。
便听他说：“怎么了舅。”
付聪压着声说：“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吧？”
杨思捷看了柳灿宁一眼，坐到沙发上：“方便。”
“陈文藻死了。”
“什么？”杨思捷又腾一下从沙发上起了身：“什么时候的事？昨晚吗？在佳佳生日宴上？”
“不是。”付聪急忙说：“昨晚叶猷扬爸妈发神经，趁着思珈吹蛋糕蜡烛用刀去刺你三叔，陈文藻正好在宴请名列，当场抓了人带回警局审了，他们家那些灰色产业全被捅出来了，陈文藻他们就去鼎岛的酒窖取证，酒窖就炸了，消防队特警支队赶过去搜救，愣是一块尸骨都没找到。”
“叶家作恶多端这么多年，落网不是迟早的事吗？”杨思捷合了合眼，平静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哎呀，不是。”付聪‘啧’了一声，有些难为情道：“这不是怕牵连到你，来知会你一声，该准备准备，该疏通疏通嘛。”
“我有什么好怕的。”杨思捷冷嗤一声：“老子又不嫖。”
“那就好那就好。”付聪叹了一口气：“那行就先这样，我就是怕你在医院消息不灵通，跟你说一声，免得没准备又被人玩阴。对了，小柳什么时候能出院了？”
“10点往后就能出院了。”
“行，那你就安安生生陪小柳，好好待在家里，这几天都别出门了。”付聪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万事小心。”
说完，付聪就挂了电话。
杨思捷坐到沙发上，把手机解了锁，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才拨通了占据着手机界面的那则电话。
“我舅联系我了。”
“知道了。”
“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就好好待在家里，哪也别去。”
杨思捷沉默了一下：“齐涵会帮你处理好的对吗？”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
“别总是那么极端。佳佳。”杨思捷语重心长道：“既然有别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
“别管我。别出门。就这样。”
电话被挂断。
杨思捷把手机随手一扔，捏了捏眉心。
从他望着手机出神开始，柳灿宁的心就开始怦怦直跳，在他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出‘你没事吧’的时候，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没变。
一切都没变。
电话一挂，柳灿宁连忙下床小跑过来，连鞋都来不及穿。
“怎么了吗？”柳灿宁试探道。
杨思捷睁开眼，看朝门口扬声道：“汤姨，把孩子抱走。”
柳灿宁瞬间僵住。
她一双单纯无辜的鹿眼渐渐瞪大，被眼泪浸花的视线里，杨思捷缓缓起身：“小柳，我们……”
“我不要！”柳灿宁尖叫着转身就跑，却刚迈开腿就被杨思捷拦腰抱住，两条悬空的腿立马拼命挣扎起来，做出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反抗：“我不要！我不要杨思捷！你这个烂人！你这个烂人！我为你付出了全部！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突如其来的争吵在爆发的瞬间便吓到两个玩得正开心的孩子，柳灿宁的喊叫声也很快被两道哭声穿透。
“别当着孩子的面。”杨思捷压着声警告。
柳灿宁没了任何力气，像是一个干瘪的抱枕，挂在杨思捷臂弯里。
看着汤姨带上两个孩子紧张又尴尬地关上房门，柳灿宁擦掉脸上的泪，盯着地板，平静地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瞬间。”
“没有。”答得利落又果决，没有任何犹豫。
可是为什么没有？
凭什么没有？
她接受了他是个花心的烂人，接受了他是个对妹妹生出不伦爱恋的变态，接受了她在他心里没多少分量，结果到头来，他居然说，没有。
从没爱过。
一点点都不爱。
一瞬间都没有。
“没有？”柳灿宁凄厉地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让我生你的孩子！”
“因为想娶的人娶不到，娶谁都一样。”杨思捷平静地说：“其他女人随随便便就要生气吃醋要人哄，很烦。我妈也对付不了。你性格软不找事，所以娶你。至于孩子。因为你自身条件都不错，拥有你一半基因的小孩不会差，不要白不要。”
“喜欢呢？喜欢过我吗？”
“小柳，男人从小受到的限制规训和打压都很少，道德感和秩序感向来没有女人强，更具动物性，完全可以把性和爱当作两码事。”杨思捷说：“如果非要有，那是宠爱。宠爱。明白什么意思吗？是你想要的吗？”
柳灿宁咯咯笑着，再次挣扎。
这次杨思捷没再用力，她轻轻一下就挣脱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向沙发坐下，将凌乱的头发别至耳后，擦了脸上的泪，直勾勾看着他：“那你为什么铁了心要离婚？你明明知道，她和齐涵不会再分开了。那为什么，不可以就这么和我过下去？求婚的时候，你明明说过……”
“就是因为知道她和齐涵不会再分开，所以觉得没意思了。”杨思捷笑了一下：“明明从前，只要我做烂事，她都会第一时间来管我，骂我。但和齐涵在一起之后，她几乎不理我了。这次更是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知道，是齐涵让她不要管我。她那样一个褎如充耳的人，居然开始听别人的话了。那我这烂人，当得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柳。对不起。我爱不了你。”杨思捷走过来，在柳灿宁面前蹲下，一双大掌捧起她的双手握紧，看着她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诚恳：“我喜欢小孩，会把乐乐朵朵好好养大，不会再娶，更不会冒出来多余的小孩和他们争抢。我也会安置好你，你想回老家或者去什么地方，我都会给你足够的干净钱保你往后衣食无忧。你想他们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看他们。”
“我们好聚好散。”
＊
付聪扶着电梯，大口喘气。
即便没把那5000万做成脏钱，杨思珈还是把贺寒叫来俞宁了，摆明了不给付聪留活路。
好在杨思捷还没想明白这次裴冉坠楼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把这一遭糊弄过去，再去找他求情，总能捱过更迭了吧。
电梯提示23层到，付聪理了理衣服，快步下了电梯，往前走了几步在门口站定，按了按门铃。
隔着门，稚嫩的一声‘来了’响起，门很快打开。
漂亮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仰视他：“付聪舅舅。”
“欸！果果乖。”付聪摸了摸杨思黎的头，诚惶诚恐地笑看着她打鞋柜，替他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急忙说：“谢谢果果，你先进去吧，付聪舅舅换上鞋就进门。”
“好。”杨思黎点点头，又快步跑回沙发，坐到杨清逸脚边的矮凳上，接着趴在茶几上练毛笔字。
杨清逸抱着把长尺坐在旁边，蹙着眉看着杨思黎运笔，没几下，便用长尺点了点她刚刚写出来的那个字的某处，冷声道：“手。”
“明明已经写得和字帖一模一样了！”杨思黎一面气鼓鼓地抬头瞪杨清逸，一面抬起已经被打得发红的左手。
又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