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谢慕安刚坐下,小荷就迅速把他的帷帽拿下,急躁的开口,快快快,快打扮起来,绝不能让金川王小看。
谢慕安一手挡住小荷毛躁的双手,你还真当我是小姐,是来这做“王妃”的?
小荷“呜”的一声,定住。
不要打扮,换上喜服便是,越不起眼越好,去打盆水给我洗脸就行。
小荷站在原地,嗡声喃喃,为什么啊.......。
谢慕安拉着小荷坐在自己身侧,肩膀靠着肩膀,低声道,我们是被迫来的,这不是什么天堂,甚至还不如华都的一亩三分地,在那死了,家主还要找个理由,在这......。
谢慕安盯着小荷的双眼摇头,小荷,金川王不在乎这件事情是好事!以后我不说话,你绝对不要出头。
天色渐暗,不知是何原因,府内飞来喜鹊叽叽喳喳,谢慕安坐在桌前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依照这个金川王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多半不会圆房,要是......。
屋外两个婢女缓缓走来,小声交谈着,这华都来的贵女真娇气,还要我们沈大人亲自去接她,王爷本是个亲和的主子,这下要娶这么个王妃,不知道以后咱们的日子要怎么过!
要放在平时,小荷早就跳了起来,但这一次,只是转头看着谢慕安,好像在说,我能去吗!
谢慕安摇头,示意她站在自己身后。
未己,两个婢女推开房门,齐声说了句,王妃,前堂已备好,还请移步,行合卺礼!
小荷上前抓了两把金瓜子塞进二人怀里,转身就站到谢慕安身后。
二位姑娘辛苦,请带路!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刚刚说的那个“麻烦人”居然会给自己金子,默默收下后,转身走在前方带路。
一路走去,屋檐、套兽、柱身各处也就是挂了些彩带红绸,前厅则是站了两排穿着甲胄的人,严峻的看着这边,中间还站着一个身形峻伟的人,远看与光影重叠,像坐小山。
谢慕安表面镇静,手心里已是布满了汗水,这前厅看起来是个喜堂,但总给人一种刑场的感觉。
堂前喜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把谢慕安的魂拉了回来,站定在两列人中间,婢女拿过同心结递给二人,一人拉着一头。
典仪见二人转向高座,大喊,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一拜,天子赐婚结良缘。
谢慕安跟着身旁人的一同躬身,再抬起时却没看见高座上有任何东西,正疑惑着,就听典仪喊了第二声。
二拜,双亲敬奉高堂。
谢慕安看金川王转过身对着堂外跪下,自己则是慌乱的跟上。
三拜,夫妻恩爱到白头。
谢慕安闭上眼,转过身朝眼前人躬身。
礼成,请王妃移步囍房。
谢慕安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比坟场还寂静的前堂,小荷上前搀扶着他,比来时走的稍快些。
等谢慕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前堂时,一众人才放松绷着的脸,看向金川王。
金川王挥手,众人就入座厅内摆好的两桌喜宴,沈爃上前,我说了他没什么坏心眼,是个胆小的,这番试过,该安心了吧!
金川王颌首,唇角微勾,回味着刚刚鼻间萦绕着的似有若无的药香,像儿时梦魇的解药。
小荷扶着谢慕安回到了“囍房”,刚要开口问他还好吗,就看见一只颤抖的手放在自己眼前。
小荷,快把岫瓶给我。
见谢慕安该是犯了心疾,赶忙递给他。
谢慕安半抖着倒出药丸,一口吞下,嗡声道,怎么吃得这样快。
小荷拿过岫瓶放在怀里,没关系,明日找沈典仪配一些,再不济,我去街上找人抓药。
谢慕安缓下心绪,点头,说完又抬脸看着小荷,我这样子看不出来......。本想说“男子”二字,但又怕隔墙有耳。
小荷瞬间明白了,不像,王妃貌美,定然和金川王的意!
谢慕安眼神扫过屋内,小荷,去灭掉几根烛火,要让人只能看清轮廓就好!
小荷点头,最后只留了两根龙凤烛。
不多时,远处有脚步声靠近,谢慕安迅速放下盖头,坐在床侧。
你出去吧,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进来!
小荷看着谢慕安握成拳头的手,一咬牙推门出去了,半晌房门又被打开,透过红纱看见那道峻伟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谢慕安心内呓语,只要熬过今夜,自己就算是安全了。
金川王靠近,单手撩开了盖头,扔在一旁。
谢慕安只感觉耳侧坠在盖头上的铃铛声格外脆响,随后便听见一声,过来喝合卺酒。眼前便亮堂了起来。
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缓缓跟在金川王的身后。
再坐下时,只感觉有道目光盯着自己,稍稍抬眼,便发现对方稍有醉意,暗自得意,拿过桌上已经倒好的酒水递给他,王爷请!
鹤戟接过,放在鼻间嗅了嗅,薄唇微勾,一饮而尽,转身躺倒在床榻上,谢慕安也拿起酒杯喝完,等到那头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才敢回头看。
喊了几句王爷,确定那人听不见了,没来得及打量他,上手把眼前人的衣裳全脱了往里面推,而自己则是换上了一件朱红色寝衣。
谢慕安面色白皙,又因心疾常年服药,此刻面色潮红,精疲力尽的躺倒,看着鹤戟的背影,小声嘀咕,日后你我就相安无事,我会尽职尽责的做好这个王妃的。
本来背对着自己睡的鹤戟突然翻身,右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谢慕安吓的发抖,以为自己露馅了。
半晌身前没发出任何声音,才知道自己弄错了,谢慕安壮着胆子抬头缓缓打量起他,不知是因为在这北境待的久的缘故还是遗传,鹤戟长得异常俊朗,皮肤应该是在军中多年晒的黝黑,但一点也不像华都众人传的是个黑面神,眉宇间还隐隐透出一股贵气,他五官深邃,朗目疏眉,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陈年旧疤,谢慕安不自觉伸手摸了摸,有种熟悉的感觉划过心头。
又过了会,谢慕安抓起他的手说了句,得罪了,便细细查看起来。
少顷,皱着的脸蛋舒展开来,小声喃喃,“落水小狗!”
子夜,谢慕安确定了眼前人是个“好人”,沉沉睡去,鹤戟听着有规律的呼吸声,缓缓睁眼,全然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冷脸打量着眼前人。
半晌把人拉进怀里嗅了嗅,伸手在唇珠上的朱红色小痣上揉了揉,不多时抽身离开。
翌日清晨,日光比之华都要更早升起,“囍房”内藕合色床幔遮挡着日光轻柔的打在他的脸上。
谢慕安一向早起,但今天不知是终于解决了心头患,还是金川王身上的熟悉感,让自己卸下心防,起了赖床的心思,长腿从衾被中伸出,缓缓放在被面上,待感觉到凉意从脚踝窜上大腿根,才猛的惊醒。
见床榻上并未有其他人,便低头看自己的下半身,是女子样式的寝裙,不是自己平日穿的丝绵合裆袴裤,且不知怎么的都被撩到大腿了,赶紧把腿收回被子里。
谢慕安回想着昨夜的事,只记得自己想起“金川王”的身份,便沉沉睡去,之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屋外,小荷敲响房门,没等里面人回话,端着盆水就进来了。
撩开床帏就见谢慕安寝衣滑落肩头寝衣下的抹胸带子也被解开了,整个人呆呆的揉着唇,一副被人折腾傻了的模样,这下换小荷紧张了。
王妃,金川王发现了......?
谢慕安听着小荷的哭腔,被拉回现实,胡说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有点晕!金川王是个好人!
管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挑眉轻笑,站在屋外听了好一阵主仆二人的对话,才敲响房门。
谢慕安坐在镜前想着能不能梳椎髻,看不出男女那种,毕竟自己在华都的十八年都是男子,要是让自己梳单瓣鬟髻,还是倭堕髻,想想都觉得奇怪,况且小荷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套艳丽女子套裙。
谢慕安在脑子里构建画面,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管事进到屋内,看着批头散发的谢慕安,眉眼英挺,倒是更像个少年郎,心有疑惑,但也并未多言。
老奴是府内长使,是前来是要告知您,王爷回平宁卫了,王妃若是有需要可只会我。
谢慕安眼前一亮,嘴角不自觉勾起,刚还在想会不会露出端倪,这下正主不在,自己可以舒服一些,不用担心被识破。
谢慕安颌首,不必麻烦管事,我想晚些时候去坊市逛逛!金川可靠,大人就像之前那般照顾王府便好。
管事看着谢慕安眼里的窃喜,内心自呓,王爷还真是天煞孤星,都睡在一张床上了,新婚妻子,第二日竟然庆幸丈夫远走他乡。
谢慕安刚想反驳,但被自己一口口水呛住,扶着胸口咳的惊天动地。
午后阳光炙热,区别于华都的湿热,金川则是站在日头下直直晒着会脱一层皮的那种,谢慕安之前虽不如各府贵子,但出门也是有车乘代步的,如今到了金川最多只能撑伞了,府内长使说,一切不必要花银子的地方能省则省,用在军中,反正王爷平时不在府内住。
谢慕安抬头看着烈日,如今自己现在算是自由了,且未来还要死遁,早点适应是好事。
小荷打伞看着谢慕安呆愣的样子,刚要开口劝慰,就被堵住。
小荷,我们得快些,除了要配心疾的药还要配点膏,我感觉昨日典仪给的药药效要过了,说着挠了挠脖颈。
身后两名府兵紧紧跟随,二人前脚进了药铺,不远处就窜出两个商人打扮的人,见两名高大府兵守着,不敢上前,对视一眼便离开了。
戌时,朝去暮来,天已全黑,白日里已经把药都配齐,自己也打听了关于药理方面的事情,可以跟着王府良医学也可以找这个大夫学,前者方便,后者不会露出破绽,正思忖着身上的疹子就痒了起来。
这以后不会每日都要上药吧......。谢慕安小声喃喃
见四周无人,把霞粉色的衫子褪下,白皙的肩头布满大大小小的红痕,还有些许忍不住时用力抓过的指痕,他轻轻抹着药,刚要拉起衫子,烛火就莫名其妙的灭了,一阵冰凉划过脖颈,谢慕安下意识向后退,一股熟悉的感觉划过心头,就像是前几日自己被刺杀时,对方的刺法,也是一剑刺喉。
长剑刺偏,“铛”一声插进墙面。
谢慕安顾不得衣衫不整,身份是否会被发现,大喊着往屋外跑。
府内寂静无声,还不如谢府人丁兴旺,自己现在住的囍房还是刚收拾出来的,旁边两个院子都是荒废的,一时竟无人应答,小荷也不知道去哪了,刚刚说要去打水,这半天都没回来。
谢慕安又恐惧又迷茫,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迎面而来的风更让他难以呼吸,踟蹰几步就趴在满是碎石的地上,身前一阵劲风,眼前又冲出一人直直向他刺去,谢慕安刚要认命,闭上双眼等死,就感觉有结实的臂膀把自己抱了起来。
鹤戟不知为何看见谢慕安狼狈摔倒的样子,心脏会漏跳一拍,明明是最讨厌这种“娇弱”的东西,但身体比自己的脑子快,迅速把人搂在了怀里,低声朝怀里人说了句,抱紧我,就拔出腰间的剑直直朝二人刺去。
谢慕安抬眼看见是昨夜的金川王,稍稍松了口气,但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鹤戟单手抱着谢慕安在二人之间穿梭,几个来回,再转过身时,两人都被抹了脖子,双双跪下,捂着自己的脖颈。
谢慕安不敢转头呆呆的看着鹤戟的下颌,等回过神时,却看见他眼里明晃晃的厌恶。
鹤戟轻轻把谢慕安放下,能不能自己走!
谢慕安跑出来时不知道是没穿鞋还是跑着跑着跑掉了,刚要说可以,就感觉脚下钻心般的疼痛。
“嘶......”了一声,搂着鹤戟脖颈的手,又收紧了。
鹤戟半弓着身子,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脸上冷冷的没表情,但双手很诚实的又把人抱起,踹了脚脚下的尸体,往后院走。
沈爃在不远处单手搭着林柏,轻轻喘着气,不是说回来拿张舆图吗,怎么还救上人了!
林柏搂着他的腰,下次别跑这么快,你的身子不比那个“破烂王妃”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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