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灵公主早有交好之心,接到信件,立即派身边的医婆到镇国公府,直奔禧晖堂。
医婆一身宫装嬷嬷的打扮,只在头上戴着南蛮专属的银饰铃铛,她面容红润,眼神锐利,看起来是个利落大方的人。
“见过老夫人,国公爷,国公夫人。”医婆蹲身见礼,声音温和。
宁清浅笑上前,“不必多礼,嬷嬷如何称呼?”
“奴婢姓木,夫人喊我木婆婆即可。”木婆婆不卑不亢,她在南蛮备受尊敬,自有一番傲骨。
宁清含笑点头,嗓音轻柔,“木婆婆,不知桂灵公主可说了详情?”
“嗯,我还得亲自看看。”木婆婆谨慎。
宁清就将人带到菁华院,陆长野跟在身后。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声哀嚎声响彻云霄。
“啊!!!”
“好疼,好痒!”陆值声音颤抖,双手一会儿摸头,一会儿打自己的胸口,跌跌撞撞下床,来到桌边,以头戕桌面,仿佛这样能缓解疼痛。
在隔壁的任氏吓得一颤,飞跑过来,“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双手抬起陆值的头,见他前额红肿一片,牙齿打颤,只一个劲的说痛,又不知哪里痛,在身上摸来摸去,愣是没找到伤口。
陆值听到妇人的声音,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一把掐住任氏的手腕,力道大的任氏哎哎叫唤,他也不管不顾,低声说:“我病了,病了。快给我舍利子!”
任氏疼得双目发红,甩又甩不开,快速说道:“我去找大嫂要,舍利子很快就有了,你快放开我。”
陆值却听不进话,拉着任氏的手就往自己头上打,边打边大喊:“啊!快去!”
陆长野飞速冲进去,一把拉开陆值的手,后退几步,与陆值拉开距离。
“长野,长野,快救救你叔公,他不知道怎么了,说身上疼。”任氏一见陆长野如遇到水中浮木,死死拉住陆长野的手臂哀求道。
宁清和木婆婆快步进门,木婆婆毫不犹豫走到陆值面前,可是陆值摆臂摇晃,无法诊脉。
宁清则过去帮忙安抚任氏,陆长野和宁清对视一眼,迈步上去反扣陆值的手臂,按住肩膀,把人定在座位上。
陆长野眉头紧皱,陆值竟然浑身在颤抖,到底是何药物这么折磨人?
木婆婆动作很快,从腰间竹筒里取出一条黑色的虫子,在陆值脖颈上咬。
“你住手!”任氏一看她要放虫咬人,赶紧喝止,说着就要上去。
幸好宁清眼疾手快,伸手拦在她腰间,没能碰到木婆婆,“叔祖母,冷静些,她是大夫。”
木婆婆面上丝痕未动,盯着黑虫,等它吃饱了,才吹出一段轻快的旋律声,将竹筒放在陆值脖颈边,黑虫立即钻进去。
“暂时止住了。”木婆婆话音刚落,刚刚还在拼死挣扎的陆值缓缓安静下来,双手捂头,倒在桌面上。
“叔公身体如何?”宁清见任氏茫然无措的样子,当即开口询问。
木婆婆收好东西,直言道:“需要受折磨一段时间,戒掉药瘾。此药名叫神仙膏,里面有罂粟壳、蝎子皮和蛇蜕,会让人从神智到骨血都离不开。”
陆长野闻一知二,当即重视起来,急切地问:“要如何才能戒掉?”
宁清和任氏立即屏气凝神。
“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就看你们能不能狠得下心。”木婆婆双眸无波无澜,她在南蛮见过多例,“不论他如何哀求,决不能再碰神仙膏。若是能挺过一个月,情况好转,后面就能渐渐好了。”
闻言,三人都松一口气。
“不过,陆大人年纪不小,身子受损,恐今后寿数有损。”木婆婆直言不讳。
这也在常理之中,陆值年逾甲子,不比年轻人。
“能治就好,今后好好养着就是,人参鹿茸,雪莲首乌,我们都不缺。”宁清开口缓和,拉住任氏的手,这话暗示国公府也会帮着送药材给陆值养身体。
任氏回过味来,直点头道:“对对对,我们家不缺钱不缺药的。”心想三个月治病,养上一两年就好了,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
陆长野却将重点落在治病时长上,三个月到一年,刚刚陆值第一次发病就如此难受,后面的日子只会更难捱。于是他下决定,“叔公就留在菁华院治病,叔祖母不如回家收拾些常用衣物来。”
“哈?不回家医治吗?”任氏奇怪,可一对上陆长野寒霜锋利的凤眼,就不敢提反对意见了,“那我这就回去一趟。”
陆长野和宁清送木婆婆出去,又询问许多戒掉神仙膏的注意事项。木婆婆知无不言,一一解答。
——
乾清宫。
陆长野面容冷肃,将陆值之事一五一十说完,而后抬头望向上首,“皇上,微臣怀疑此事与去年回京时我和皇长孙被追杀有关,还请您同意详查下去。”
去岁回京后,陆长野和李灿就说了一路被人追杀的事情,当时线索少,没追查到幕后之人。
而陆值出事又与南蛮药物有关。
陆长野详细介绍一边神仙膏,提出自己的担忧:“此物易于成瘾,模糊神智,壮汉不出几月就瘦骨如柴,必须严加管控,不可在大雍流传。否则,大雍五十万大军的战力就要大打折扣。”
闻言,皇上沉默不语,手上的玉扳指不停转动,此等危害之物竟然悄悄出现在公府内宅,那会不会流进宫里呢?思及此,皇上冷哼道:“小小南蛮,竟然扯出这许多事情。”
他不信朝中无奸人相助。
皇上略带无奈地叹道:“朝廷初定,事情千头万绪,老臣众多,都是跟着我一路苦过来的兄弟。患难易,享福难。剩下几个后来的,倒是机敏识大局。”
“长野,你放手去查。不论查到谁,我都给你做主。”茶盏落桌,嘭的一声,皇上已经下定决心。
他走下台阶,拍陆长野的肩膀,“我让御医去国公府,陆值年纪大了,尽量少受些罪吧。”
“多谢皇上。”陆长野抱拳感激,木婆婆说过陆值接下来一个月会十分痛苦,有御医帮忙缓解,再好不过。
只是没想到御医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陆长野刚带御医回府就又碰见陆值发病,任氏带着两个儿子和儿媳站在一边,宁清独自站在一处,双方神态有些不对劲。
“宁清!你不遵长辈!竟敢折磨他。”任氏气的甩袖,一手指着宁清。
宁清神态自若,杏眸坚毅,“老夫人关心则乱,我这是在帮叔公。”又凝眉望向陆二、陆三老爷,见他们虽面有怒容,但一言不发,还能拉着任氏,心下稍安。
“母亲!”
“哼,”任氏一甩袖,儿媳儿媳都和自己作对,“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你爹吃苦啊!”
屋内,陆值被直挺挺地绑在床上,坚韧的麻绳绕一圈又一圈,从脖颈到脚踝,绑得紧实。为了以防万一,宁清甚至让人封住他的嘴,不许陆值咬舌。
而目之所及,屋内一片狼藉,博古架倒了,摆设通通摔碎,茶碗果碟全都倒在地上,桌椅都移了位置。
可以想见是经过了一番苦斗。
“怎么回事?”陆长野环顾一圈,冷声问众人。他大步流星走到宁清身边,仔细打量宁清的神色。
“夫君。”宁清轻唤,碰上他关切的眼神,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让他看里面,陆值被她绑起来了。
“长野,你看看你媳妇,治病救人,怎么能把人绑得严严实实的,那不是折磨人嘛!”任氏噼里啪啦就要告状,陆长野只一个冷漠的眼神,她气势全消,“我说的都是实话。”
“二叔三叔,你们也见到了叔公发病的模样。非常之时非常手段,你们觉得呢?”陆长野看向陆二老爷和陆三老爷,继续道:“我今日进宫,皇上体恤,特意派了亲用御医诊治。”
众人这才看到陆长野身后还跟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长须到胸前,身形瘦削。
陆二老爷和陆三老爷本就不抵触将父亲留在国公府,见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更不会反对,当即同意。
御医进屋内诊断,陆长野和陆二、陆三老爷去前院详说陆值的事,宁清就去招呼任氏和陆二、陆三两位夫人。
就是任氏一直没给宁清好脸色,宁清也不在意,带人一块去禧晖堂,用了晚膳,才回到正院。
宁清穿着寝衣,窝在榻边,由雪影擦头发,见陆长野急冲冲的进来,鬓边还有细汗,忙问道:“你回来了,要不要先去梳洗?”
“嗯。”陆长野长叹一声,就要过去抱宁清,却被她用手指抵住胸膛,拒绝自己靠近。
宁清放软声音,“我不想再洗一次澡。”
陆长野无奈摇头,“依你。”转身就要去后屋梳洗,忽然又转头扬声道:“等我。”
宁清垂眸不理,她只是擦头发,顺便等等而已。
“皇上有意让我巡视边防驻军。”陆长野出来第一句就惊得宁清起身。
“怎么会?”宁清诧异,陆长野主管京畿大营,又领着宫内侍卫。按理是不能再接触边防驻军,不然岂不是内外大军都和陆长野有关系了吗?
这是皇上真心信重,还是欲抑先扬,捧杀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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