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蕴灵诀”的修炼,如同在灵魂的冻土上强行开凿运河,痛苦且缓慢,但效果也日益显现。
沈清弦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在的变化。丹田处那缕冰蓝色的气旋日渐凝实,从最初的发丝般细微,逐渐壮大至拇指粗细,运转周天时带来的痛苦虽未减少,但她对玄阴之气的引导和控制能力却显著增强。魂力浪费从最初的七成降至不足四成,运转路线也越发纯熟,几乎不再需要赢君婳的屏障保护,仅凭自身意志便能勉强完成一次完整的周天循环。
她的感知范围扩大到了周身十米左右,精度也大幅提升。如今她走在公寓里,甚至能“读”到某件家具上残留的、前主人微弱的情绪印记,或者感知到墙壁内水管中水流带来的微弱能量扰动。这种对世界更深层次的“洞察力”,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疏离感。仿佛她正逐渐从一个“参与者”,变成一个更超然的“观察者”。
赢君婳对她的进步保持了惯有的缄默,但沈清弦能察觉到那冰冷目光中审视意味的微妙变化。她不再时刻显形监督,有时甚至会沉寂一整天,似乎在专注于自身的恢复,或者……在筹划着苍梧山之行的细节。两人之间的交流大多限于修炼指点和对行程的必要讨论,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冰冷的修炼室和静谧的公寓里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沈清弦刚结束一次异常顺利的周天运转,魂力凝练程度似乎触摸到了“凝霜”圆满的边缘,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寒薄雾。她心情不错,正准备去冲个澡,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林薇。
沈清弦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自从那晚镜魅事件后,林薇住院休养了几天,出院后给沈清弦发过几次感谢信息,语气恭敬又带着后怕,两人并未深聊。
“清弦?”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听起来恢复了些许生气,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没打扰你吧?”
“没有,刚忙完。你身体怎么样了?”沈清弦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葱郁的草木,语气尽量放松。
“好多了,真的!那天……多亏了你。”林薇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激,随即又压低了些,“我后来想了想,那天我好像是接手了一个老宅改造的项目后,才开始不对劲的……那宅子据说以前住过一个前清的官宦小姐,命运挺坎坷的,房间里就有不少老镜子……可能,可能是不小心带了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沈清弦心中了然,镜魅这类东西,确实容易依附于承载着强烈情绪的古老镜器。“以后接触这类老物件,多留个心眼。感觉不对就立刻离开,或者……找专业人士看看。”她暗示道。
“嗯嗯!我记住了!”林薇连忙应道,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那个……清弦,为了感谢你,我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就简单聚聚,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私房菜馆。”
沈清弦本想拒绝,她现在的社交**降到了冰点。但转念一想,林薇是少数知道她部分“异常”、且与她现实生活有交集的人,维持这条线,或许并非坏事。而且,一直沉浸在修炼和赢君婳带来的高压氛围中,她也需要一点“正常”的调剂。
“好啊。”她答应了,“时间地点你发给我。”
挂了电话,沈清弦能感觉到赢君婳的气息在附近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对她应约外出有所感应,但并未出声阻止或询问。
傍晚,沈清弦驱车来到了林薇所说的那家私房菜馆。地点隐蔽,在一处改造过的老洋房里,环境清幽雅致,确实符合林薇内向敏感的个性。
林薇早已等在包厢里。她看起来清瘦了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见到沈清弦,她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真诚而略带拘谨的笑容。
“清弦,你来了!快请坐!”
菜品精致,口味清淡。两人边吃边聊,大多围绕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行业动态,共同认识的几个朋友近况,某个艺术展……林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那晚”相关的内容,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沈清弦能感觉到林薇对她态度的变化,那里面混杂着感激、敬畏,以及一丝因为窥见了世界另一面而产生的、挥之不去的恐惧。她并不在意,只是扮演着一个略显疏离但还算友善的倾听者角色。
“说起来,”林薇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清弦,你最近……是不是对古物特别感兴趣?”
沈清弦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怎么这么说?”
“我前几天去拜访一位收藏界的老前辈,想请教一些传统建筑构件的问题,在他那里看到了几件很特别的青铜器,纹饰非常古老神秘。”林薇解释道,“闲聊时提到你,那位周老先生好像……听说过你,还问起你是不是对这类东西有研究。”
周老先生?沈清弦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并无印象。沈家生意涉猎虽广,但与古董收藏圈交集不深。
“可能是误会吧。”沈清弦淡淡带过。
“可能吧。”林薇笑了笑,也没深究,“不过那位周老先生确实很厉害,据说祖上就是做金石考据的,他本人对古代铭文、图腾也很有研究,在圈子里很有名望,就是脾气有点怪,不喜欢见生人。”
沈清弦将“周老先生”和“金石考据”、“古代图腾”这几个信息记在了心里。赢君婳那边的线索指向苍梧山和胤朝,如果能从现代社会的渠道获得一些辅助信息,或许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结束时,林薇再次郑重道谢,并表示以后若有什么她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沈清弦能感觉到,经过这次事件,林薇似乎将她视作了某种意义上的“依靠”,这种微妙的关系变化,或许在未来也能有所用处。
离开私房菜馆,夜色已浓。沈清弦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城市边缘一处临江的观景平台。这里远离市中心,灯火稀疏,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在精致包厢里沾染的沉闷气息。
她靠在栏杆上,望着脚下漆黑如墨、缓缓流淌的江水,江对面是连绵的、沉睡中的山峦轮廓。左胸的胎记传来平稳的微热,丹田处的气旋自行缓缓运转,汲取着空气中微弱的太□□华。她能“感觉”到江水中蕴含的、庞大而沉静的水灵之气,也能“感觉”到对岸山峦中潜藏的、更加古老深邃的地脉波动。
这个世界,在她眼中,正变得越来越“立体”,越来越“鲜活”。
“为何来此?”
赢君婳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这一次,她并非直接显形,而是如同融入夜色的暗影,只有那清冷的声线和独特的气息,表明着她的存在。
“透透气。”沈清弦没有回头,任由江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里面太闷了。”
赢君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受着周围的环境。“水势平缓,地气沉寂。并无异常。”
“不是非要‘有异常’才能来吧?”沈清弦有些好笑地反问,“看看风景,吹吹风,不行吗?”
赢君婳似乎被这个回答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凡俗之乐,浅薄无用,徒耗光阴。”
“是啊,比不上公主殿下您运筹帷幄,苦修不辍。”沈清弦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不过,偶尔放松一下,或许对‘恢复魂体’也有好处呢?”
她能感觉到赢君婳的气息微微一滞。这种带着些许冒犯的、近乎朋友间的调侃,是她们关系缓和后,沈清弦偶尔会尝试的边界试探。
“巧言令色。”赢君婳最终只是冷冷地评价了四个字,但并没有动怒,也没有消失。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立于江风之中。一个是现代社会的豪门千金,一个是千年之前的亡国公主,背景迥异,心境不同,却在这寂静的夜色下,奇异地共享着同一片时空。
“那个林薇,”赢君婳忽然开口,话题转得有些突兀,“魂光微弱,气运平平,易招邪祟。与此类人过多牵扯,于汝无益。”
沈清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赢君婳是在评价她今晚的饭局。这是在……关心她?还是单纯地认为她在做无用功?
“我知道。”沈清弦看着江面,“但她是我为数不多还能‘正常’交流的朋友了。而且,她今天提到了一个研究古代图腾的金石学家,或许会对我们寻找苍梧山线索有帮助。”
“哦?”赢君婳的语气起了一丝波澜,“何人?”
“姓周,具体不清楚,林薇说他脾气有点怪。”沈清弦将信息告知。
赢君婳沉吟片刻:“胤朝玄鸟图腾,与此世后世所流传之凤鸟纹样,确有不同。若有精通古物之人,或能辨认一二。可设法接触,然需谨慎,勿要暴露吾等根底。”
这是同意了?沈清弦有些意外赢君婳对此事的开放态度。看来,她对任何可能与夙愿相关的线索,都极为重视。
“我明白。”沈清弦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灵魂波动,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沈清弦循着感应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漆黑、只有眼睛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黑猫,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尾巴尖微微翘起,在她脚边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喵呜”声。
这猫……能看见赢君婳?或者说,能感觉到赢君婳的存在?而且,它似乎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身上的玄阴气息)很有好感?
沈清弦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黑猫不仅没有躲闪,反而主动将脑袋凑到她手下,亲昵地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她能感觉到这小家伙灵魂的纯粹与……一丝极其微弱的阴属性亲和力。
“倒是只灵觉敏锐的小东西。”赢君婳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玄阴之体,对这类通灵之物,自有吸引力。”
沈清弦抚摸着黑猫柔软温暖的皮毛,看着它依赖信任的模样,心中某处微微一动。在这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这样一个弱小却纯粹的生命带来的慰藉,竟让她感到一丝难得的平静。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喂,”她抬起头,看向赢君婳气息所在的方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说……我把它带回去养怎么样?就当……给咱们那个冷冰冰的公寓,添点‘生气’?”
“咱们?”赢君婳捕捉到了这个用词,语气微妙。
沈清弦脸一热,强自镇定:“不然呢?你难道不算‘住户’之一?”
赢君婳沉默了。江风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轮渡汽笛声。
就在沈清弦以为她会断然拒绝,或者冷嘲热讽时,却听到那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随你。”
只是两个字,却让沈清弦的心脏莫名地快跳了一拍。她低头看着蹭着她手心、对她即将改变它命运一无所知的黑猫,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那就这么定了。”她轻轻将黑猫抱起来,小家伙乖巧地窝在她怀里,绿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对赢君婳那无形的存在也充满了兴趣。
抱着猫,沈清弦转身走向停车场。赢君婳的气息如影随形。
江风依旧,夜色正浓。但回程的路上,沈清弦却觉得,那栋原本只是她奢华巢穴的公寓,似乎因为一个简单的决定,和一个默许的回答,而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家”的牵绊。
而她们前往苍梧山的征程,也似乎因为今晚这小小的插曲,少了几分冰冷的宿命感,多了一缕人间烟火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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