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厢房内,烛火因窗外吹入的夜风而摇曳不定,映得那幅绣在血肉上的“脸”光暗交替,更显得几分妖异。苏婉的话如同投入湖水的石子,在苏明远和李承泽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刺激再生……愈合生长的假象?”苏明远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头紧锁,身为推官,他见过无数凶案,但如此刻意的营造邪异氛围的案件,实属罕见,“凶手意在何为?恐吓?还是他当真相信这‘换皮’邪术能够成功?”
“或许二者皆有。”李承泽接口道,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具尸体,“恐吓旁观者,同时也完成自己内心的某种扭曲仪式。苏小姐,这‘尸蕈草’既如此罕见,其来源可否能追查?”
“我已记录其药性反应,”苏婉晃了晃手中那泛起幽蓝光泽的白瓷碟,“此物多生于极阴湿地,伴腐尸而生。金陵附近,符合此条件的地方不多,城西乱葬岗、前朝废弃的义庄,或是某些终年不见天日、又有特殊土壤的深宅后院,皆有可能。”她看向张捕头,“需立刻派人秘密查访这些地方,尤其是近期有陌生人采集特殊植物者。”
张捕头连忙记下,匆匆出去安排。
苏婉又将目光投向那恐怖的秀脸:“至于这绣技,针法古老繁复,绝非市面上流通的技艺。陈伯,您老可见过类似的手法?”
老仵作陈伯眯着眼,仔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又迟疑道:“老朽……恍惚记得年轻时听师父提起过,前朝宫内似乎有过一种‘幻面绣’,能以丝线仿制人面皮囊,栩栩如生,但技法早已失传。这……这绣法,倒有几分那种意味,但更为阴邪,竟是绣于血肉之上。”
“幻面绣”……李承泽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无疑又将线索向宫廷旧事拉近了一步。
“凶手具备罕见的药学知识、失传的绣技、精准的解剖手法,以及对‘柳鬼传说’仪式性的执着。”苏婉总结道,语气沉静却带着迫人的力量,“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戮者,更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邪恶美学中的‘艺术家’。”
就在这时,之前被苏婉派去根据绣面绘制画像的画师匆匆赶来,呈上了一幅墨迹未干的画像。
“大人,小姐,画像已成。”
苏婉接过画像,展开。烛光下,画中女子的容颜清晰呈现——柳叶眉,杏核眼,嘴角微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就在画像展开的瞬间,李承泽的瞳孔猛地一缩,一直沉静的面容上首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动。
“世子识得此女?”苏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指着画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此女……若我没记错,应是宫中尚衣局一位姓魏的司制女官!约摸半年前,因卷入一桩宫内器物失窃案,被贬出宫,之后便不知所踪。我曾随母妃入宫时,见过她几次,因其绣工出众,略有印象。”
宫中女官!
所有人都是一震。案件从民间诡案,再度直指宫廷!
“立刻核查此人身份!”苏明远立刻下令。
若死者真是前尚衣局女官,那凶手的身份范围可以大幅缩小——必定是熟悉宫廷、甚至可能同样出身尚衣局,或与魏女官有旧怨,且同样掌握“幻面绣”之类失传技艺之人!
“韩素娘……魏司制……”苏婉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运转。第一名潜在受害者是可能与宁王府蜀锦有关的韩素娘,第二名则是被贬出宫的前女官。凶手挑选目标,似乎并非完全随机,而是有着某种特定的关联。
“报——”又一名衙役快步进来,“大人,小姐,核对蜀锦赏赐名单与失踪人口,已初步确认,第一名死者‘走百病’女尸,极有可能就是韩典簿之妹,韩素娘!其家人已初步辨认过衣物饰物!”
韩素娘的身份几乎坐实。
苏婉立刻看向李承泽:“世子,韩典簿可在赏赐名单之上?”
李承泽毫不犹豫地点头:“在。他因年前督办一批贡缎有功,父王赏赐了一匹蜀锦。”
两条线,在此刻交汇于宁王府的赏赐名单!
凶手的目标,似乎指向了这些曾经获得宁王府蜀锦赏赐的相关人员,或是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女子!而凶手本身,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个圈子之内,甚至本身也曾经是其中一员,具备接触宫廷秘技和稀有药物的渠道!
“下一个节气是‘惊蛰’。”苏婉的声音在寂静的偏厢内响起,带着冰冷的预警,“凶手不会停下。我们必须在他再次完成那邪恶的仪式前,找出他!”
窗外的夜更深了,那无声的威胁,伴随着“柳鬼”的恐怖传说和“愈合的谎言”,如同蔓延的夜色,笼罩了整个金陵。但清晰的调查方向,已然在迷雾中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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