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棋子

不管是提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在看见南流景身旁的孩子后纷纷怔住,不约而同地暗道:让一个**岁的孩子继位,与南流景直接做皇帝有何差别?

更何况,这位皇子看起来还是如此的……羸弱,毫不起眼甚至没有半分存在感,微弓着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南流景,都不敢正眼看他们。

再者,萧武帝继位后的这九年间,也没听说有皇子出生啊。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萧武帝走得匆忙,生前并未立太子,内务府也来不及给新帝裁制新衣,萧七就只能先将就穿着一身姜黄锦缎长袍,即便如此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大,想要露出手就得将袖子折两折,显得分外滑稽。

他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好奇,不屑……以及杀意。

回想前世,南流景给他做得分析,朝中现在,明面上大抵分为三个流派。

一派是以郭丞相为首的四皇子派,但奇怪的是,四皇子此次急功近利的谋反,一向最为支持他的郭丞相反倒未曾参与进去,又或者……在第一时间得知四皇子失败后,立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记得,前世,这只老狐狸最后投奔了镇南王世子萧瑾云,最后也是萧瑾云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冲进华清宫绞杀了他。

想到这儿,萧七悄悄划了眼身旁的紫红官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就是个十多年没人管,一朝登天的土包子,万万不能在这种时候露了馅。

萧七在心里重复又重复,不等再去想其他的,就听见有人轻呵出声。

“南流景,你若想要那张椅子,何故来这么一出。”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捻着灰白胡须,微抬下巴,满眼不屑地睨向南流景。

“我当是谁在吠,”他看不惯南流景,南流景也同样看不惯他,握着那杆黑金烟斗,懒懒散散地斜视过去,语气里溢满嘲讽,“原来是祁太师啊,太师别来无恙。”

“你别在这儿给我……”

“周公公手上拿着的是先皇亲笔写下的遗诏,太师,这是在质问先皇?”南流景领着萧七走到金銮大殿的龙椅前,居高临下地蔑视,既是问他也是在问那些与他有着相同疑问的人。

其他人被她拿那双妖目一扫,顿时就歇了涌上来的心,祁轩可不怕她,毕竟与先皇有从龙之功,说话也更硬气些:“你说是先皇遗诏就是先皇遗诏了?谁听见了?谁看见了!”

他拥护的是六皇子萧彧,对四皇子使这么一出反间计为的就是给萧彧铺路,谁知铺到最后竟被别人踩了上去,祁轩傲了大半辈子,哪能咽下这口气。

一个逍遥王就想打发他们?做梦!

“谁?”南流景微掀眼帘,丝毫没被他的大嗓门吼住,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从殿外行来的人,“六皇子你说呢。”

阵阵咳声不期传入大殿,伴随车辙声渐近,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齐齐拱手俯身:“参见,六殿下。”

萧七定睛看向坐着轮椅被推进大殿的少年,跟他不一样,六皇子萧彧是被萧武帝宠着娇着长大的,尽管四岁时不慎从高处掉落摔断了一条腿,从此以后不良于行,也丝毫不妨碍萧武帝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他,更不妨碍他利用萧然气死萧武帝。

那张与萧武帝隐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上携着病态,轮廓柔和,五官分明,微弯的眉头下方藏着颗小痣颇具一番风情,也只有历经上一世的萧七知道,那张春风和煦般的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癫狂的心。

就是他爆出了南流景前朝公主的身份,又是他暗地里煽动众人处死南流景,可是最后,当南流景真的如他所愿死了,又趁乱带走了她的尸体,甚至将砍下来的头重新缝合上去,给她化了淡妆换上婚服,饮下鸩酒共赴黄泉。

想到那一幕,萧七没忍住露了一丝杀意,要是身旁有把刀,哪怕不做这个皇帝了,也要剁了他给老师报仇!

南流景感知身旁人气息浮动,睨了他一眼,随后就见萧彧微扬唇角,冲她笑了一下,拱手朝萧七俯身一拜:“臣萧彧,参见皇上。”

短短几个字就已摆明萧彧此刻的态度,由他带头,其他人立刻回过味来,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皆转身朝拜新帝。

祁轩本还想说些什么,尚未开口就被萧彧一记眼神压下。

突然之间的反转更是令萧七始料未及,他下意识看向南流景,见她眼中并无讶异,似乎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禁想起前不久,噩梦惊醒后跑去书房听到的话。

她和萧彧必然已经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然萧彧不可能这么快松口,到底会是什么?

一想到这儿,萧七顿时有些恼恨自己,但凡他不是这样的出身和境况,也就不用她跟萧彧去做交易了。

百官随萧彧一同拜见新帝后,南流景微撩衣袍转身,正准备跟着跪拜,就听半天不出声的小皇帝喊了声“老师”。

“老师日后不必行跪拜礼。”萧七压下所有疑惑和对自己的不满,装出一副明明很害怕但还是想努力做好的样子。

偏偏南流景就吃这一套,依言没有再跪,既然是皇帝,皇帝的话自然还是要听得。

萧七故意做了几个深呼吸,停顿片刻,让底下的大臣多跪了会儿,再小声道:“各位也请起身。”

他还想说点什么,又怕多说多错,索性直接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众大臣虽不满这个小皇帝压在头上,但眼下就连六皇子也跟着拜见新帝,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说什么。

左不过一个被南流景捏在手里的傀儡,他们真正要对付的,还是南流景。

“殿下!”

觐见完新帝,祁轩甚至还未出金銮殿便大步走向正准备离开的人,满脸都写着有话要问,方才憋了那么久,这会儿新帝和南流景都已先行离开,忍不住直接问:“殿下今日之举……”

话还没说完,萧彧便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过去,与在殿内的和煦不同,脸上早已落满冰霜,“你自己看看。”

“老师?”回到书房,萧七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是想问你那位好皇兄为何会突然出现?”南流景半倚在软榻一侧,一手握着烟杆,另一只手上捏着上好的羊脂玉白棋细细把玩,问了又自顾答道:“自然不可能是来哭丧的。他既利用祁轩这颗棋去挑动萧然,让萧然背负弑君的罪名,那么这颗有用的棋子也就牵制住了他,牵一发而动全身。”

祁太师这人除了性子略有些急躁外没什么大毛病,但他没有,可不代表仰仗他的那些人没有,尤其是……他的家人。

太师之子祁恒是上京城中有名的纨绔,酷爱人/妻,专挑已成亲的妇人下手,他爹又是太师,一般人哪敢得罪,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也有些性情刚烈的抵死不从。

就在前不久,祁恒又看上了西城某药材铺掌柜的夫人,谁料那是个性子烈的,当场撞柱身亡。

祁恒虽好色但胆子不大,出了人命,险些都快吓尿了,更没敢让他急性子的老爹知道,只能去央求他老娘出面,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太师有空还是好好管教管教祁恒吧。”萧彧倒没过多斥责,说完又咳了两声,不去看祁轩面如死灰的老脸,便头也不回地命侍从推自己离开。

书房内,南流景兴致颇高地自己与自己对弈,跟萧七慢慢解释:“祁太师老来得子,夫妇俩都极其溺爱这个儿子,但所谓慈母多败儿,他有多喜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能给他生出多大的祸事。”

正如萧武帝和萧彧。

“书上的那套我教不了,也并不觉得能教会你多少,说再多都是纸上谈兵,现在与你说的这些认真听着,往后再看见祁太师,你就知道他的软肋和弱点在哪儿,该用什么去压制他,来牵制逍遥王。”

既已坐上这个位子,南流景可不会专门挑个时间摇头晃脑地教他四书五经,那些都是次要的,往后慢慢学也行。

当皇帝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如何平衡朝堂和后宫。

萧七立刻端正坐好,乖巧地点了下头:“学生受教了。”

他的顺从令南流景十分满意,也乐得同他多说些话,正说回萧彧身上,就见门外的小太监躬身快步走进来道:“皇上,国师大人,逍遥王来了。”

萧七闻言脸色微变,前世这个时候他还未从掖庭宫出来,因此并不知萧彧有没有进宫,进宫后又跟她说了些什么,而这一世……

“外面天寒地冻的,莫再让逍遥王伤了身,赶紧让他进来吧。”

他还未做好见萧彧的准备,就听南流景来这么一句,压在膝上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慢慢攥紧。

随着那道如同魔咒的车轮声逼近,萧七脸上恍然滴下一滴冷汗,几乎是萧彧被人推进书房的那一刻,身子陡然一歪径直栽了下去。

书房内顿时乱作一团,晕过去之前,萧七还是凭本能紧紧抓住了那件紫红官袍的袍角。

老师……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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