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岳走后,我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只不过每天晚上关院门前,我都拎着灯笼站在门口朝路的尽头看一会儿,希望看到那牵着驴的身影。
可每次希望都落了空。
也对,我想杀他,他怎么会回来呢?
我每天咬紧牙关拼命干活,不去想明岳的事。有时在地里劳作,抬头擦汗时,会隐约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可再眨眨眼,那抹身影又不见了。
我觉得是自己眼花了,他不会回来的。
幸好,他还活着,虽然生活辛苦,但我不会被夫家或是官媒卖掉。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了。
入秋,田里的稻子熟了,我用板车拖着女儿,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下地收稻子。
刚走到村口,忽然看着村子口的大槐树上倒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是村里的守更人。
众人一愣。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从四方八方冲出了几十个凶神恶煞的骑马大汉,将我们团团围住。
有老人喊了声:“山匪来了,快跑啊。”
我抱着女儿就跑,刚跑了几步,一颗头颅飞过来,落在我脚下乱滚,我两腿一软坐到地上。
“谁跑谁死!”骑在马上的山匪头子扛着刀大喊。
每到秋收的时候,山匪就下山劫掠粮食。他们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山匪们分成两路,一路押着几个村民回村抄家,一路押着村民到各家田里收稻子。
押我的是两个黝黑的壮汉,大概是觉得我是一个弱女子,两人不是很警惕,坐在田坎上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我弯着腰一语不发地割着稻子,女儿紧张地跟在我身边。其他山匪押着别人,在不远处的山里忙活。
忽然,两人对视一笑,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说道:“小娘子,干活累了吧,和哥哥们玩玩,歇一歇。”
我浑身发冷,对女儿说了句:“藏起来,千万别出来。”
女儿很听话,一头钻进了金黄的稻田。
我直起身,试图和那两人谈判:“两位大哥,我家里有银子,你们放过我,我可以回家拿银子给你们。”
可另一人笑道:“银子的事不急,你这么漂亮,晚上就轮不着我们了,现在先陪我们玩玩”
我掉下了眼泪:“两位大哥,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话音未落,我手中的割稻刀出其不意地从其中一人脖子上掠过,下手又快又准。
山匪灭绝人性,落在他们手里不会有好结果,但我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干掉一个山匪,我举起刀劈向另外一人。
可他轻轻一闪劈开我的刀锋,钳住我的手腕,顺势在我的肚子怼了一拳。
顿时,闷闷的钝痛感袭来。我眼冒金星,差点没喘过气,手中的刀落地。
他似乎见惯了腥风血雨,并没管地上那个正捂着脖子抽搐的同伴。一把将我扔到稻草堆上,兴奋得两眼泛红:“真是个带劲儿小娘子,小野马,让哥哥驯服你吧。”
他扑上来,扯开我的衣服,一张臭烘烘的嘴在我脸上乱拱。
忽然,温热的液体溅了我一脸。那个禽兽闷哼一声,从我身上滑了下去。
我坐起身,看到了手持割麦刀,一脸呆滞的明岳。他的英俊的脸庞上沾了几滴血,手里拎着滴血的割麦刀,浑身哆嗦得像风中的落叶。
“快补刀!”我提醒。
明岳回过神,迈步上前,没头没脑地朝地上的人砍了几刀,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目光茫然,灵魂出窍般傻愣在原地。
这时女儿从稻田里钻了出来,哭着扑进他怀里:“爹爹。”
明岳如梦初醒,把刀丢到一旁抱住女儿,伸手蒙住女儿的眼睛:“小玲儿别看。”他看向我,“赶紧走,小声点,跟着我。”
我点点头。
我跟在他身后,他抱着女儿。
我们弯着腰,蹑手蹑脚地从稻田中间的小路绕开山匪下了山,跑进了他拴毛驴的森林。然后我和女儿骑上毛驴,他牵着毛驴小跑着,一起飞快地逃命。
跑到晚上,好不容易看见了前方城镇,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弯腰吐了起来。
我翻身下驴,把女儿也抱了下来,走过去使劲帮他摩挲着后背:“怎么了?”
他扭头看着我,脸色惨白,眼睛里泛着泪花:“姐姐,你以前真的杀过人吗?这感觉真难受。”
我安慰他:“他们是山匪,杀人如麻,都是该死的人。你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娘俩儿。”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直起身,轻声道:“姐姐,我应该早点到你身边保护你的,这样你就不用杀人了。”
心头一暖,我鼻子发酸。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让它颤抖:“我们快进城吧,天黑城门就会关了,在城外不安全。”
他一手抱起女儿,一手牵着毛驴,领着我朝城门走去。
可刚迈开步子,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发出一串“哎呦”的颤音。
我知道他第一次杀人,还在发蒙,走过去搂住他安慰:“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嗯,我没事,我不怕。”他哆哆嗦嗦地给自己打气,站起身,“我是爷们儿。”
我们赶了七天路,他将我和女儿领回了他刚在临江城里安起来的家。
几个月不见,他在临江城码头旁买了间带后院的旧商铺,找人修缮了一下,又花钱从官府求了张盐引,开起了可以贩盐的小杂货铺。同时收购山民的桐油,硫磺,朱砂,茶叶,卖给外郡的收购商,虽然铺子的规模不大,但生意还算红火。
走进他那间堆满商品的杂货铺,我夸道:“你很能干。”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是小生意,铺子缺人,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又暂时请不起帮工……”
我主动请缨:“我做你的账房先生吧。”
他一愣:“姐姐,你会算账?”
我自信满满:“府里两千人,十家庄园,六百家铺子的账,我管得一清二楚,管你这间小铺子应该没问题。”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问出一句:“你跟谁学的?”
我懒得详细解释,只答了句:“未出阁时我家有家学。”
他发了片刻呆,像是明白了什么,道:“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挖野菜,原来世上真有原型。”
“你说什么?”我问。
他连连摇头,眼神有点虚:“没什么。”
我懒得追问,抱着女儿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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