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后面几天，明琪的生活一如既往，每天就是出门采采风，拍拍照。而向远山呢，他白天会去市里忙点事，但两人每天总会在晚饭时各自聊这当天发生的事。

这的人们总是自得其乐，明琪待在这里，不需要考虑太多人情世故，更不需要考虑未来和工作，不知不觉他已经适应这种悠闲散漫的小生活。

明琪喜欢向远山家这栋小楼房的安逸，即使无所可做，也觉得日子很有滋味。

一晃眼又是一个周末，向远山接到周莹的电话，说学校改建的图书馆第一批书刚到，需要他这个免费劳力帮忙整理，还问他能不能顺带叫明琪一起。

“我去就行了，你喊他做什么，叫他一个客人干活你好意思吗？”向远山一口回绝。

“那我肯定不是叫他来干苦力啊，”周莹解释说：“他不是业余摄影师吗，我这不是想让他拍些照片做纪念吗。”

怕向远山还有顾虑，周莹又说：“你放心，忙完后我肯定好好招待你们，想吃的想玩都算我请客，怎么样？”

“你请客啊，”向远山想了想说，“那我问问明琪的意见，不保证他一定会答应。”

但向远山没想到明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当天下午，两人吃过中饭后，出发去了学校。

希望小学是附近两个村子合建的一所小学，离向远山开家并不远。

学校中央有一棵40余年树龄的雪松，和普通向上生长的雪松不同，这棵雪松在空中向四周伸展，偌大的树冠像给院子撑了一把绿伞。

院子四周是一圈儿平房，所有的学生教室、图书馆，体育器材房等都在这一个院落里。

进了校门就能看到教学楼前高高飘扬着的红色旗帜，操场在教学楼正前方，右边是篮球场，面积不算大，但户外基础设施很完善。

“学校环境很不错，”明琪尽量表现得轻松，想打破两人关系转变后的尴尬，但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主动找话说：“那你，以前在这上过学吧？”

“我最早上的那所小学在隔壁村，那会还是水泥地和瓦片房呢，没这么好的条件，我读到四年级才搬到这来的。”

向远山脚步轻快，明琪差点没跟上。

“哦，那也算是赶上了几年的好条件了。”

向远山笑着应了声，接着说：“但现在的学生比以前少了很多，家里条件好点的都搬到镇上去或者市里去了。”

明琪上前一步跟了上去，“那这学校的孩子，都是留守儿童吗？”

“是的。”向远山突然脚步放慢，说：“我曾经也是。”

明琪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

“对不起，我只是想了解下情况，没别的意思。”

“没那么严重，只是孩子们面前需要注意些，“向远山说，“有些无心之语，大人们很迟钝，但小孩们却很敏感。”

“我明白。”明琪点头。

谁都有过童年，这点明琪很能理解。

两人穿过操场，绕到教学楼后边的办公楼，向远山说：“周莹你见过，在学校里教音乐的。”

明琪有些惊讶：“她教音乐的？”

向远山笑了笑：“嗯，没看出来？”

“没，我以为......”明琪想起周莹开朗又直爽的性格，大大咧咧的，笑说：“教音乐，蛮好的。”

“音乐室其实也是去年才办起来的，”向远山说，“周莹回来也才一年多，为孩子们做了不少事。”

明琪开始好奇：“她也是从外边辞职回来的吗？”

“算是，以前她在江城一所培训机构里当音乐老师，前两年情况不太好，最后经营不下去，她才辞职回来的，不过现在她在学校干的很不错。”

“嗯，”明琪点头，“周莹，看起来挺乐观的。”

明琪试图想回忆一些只有两面之缘的姑娘，和向远山讲的这些话重合到一起，对周莹突生出了些佩服。

“她是挺乐观的，反正我没见她对生活服过软。”

而这边，周莹早早就在教务楼下等着他们俩，老远看见到脸熟的向远山后，忙上前打招呼。

“你能来我真的太感谢了！”周莹很热情，尤其对明琪。

“你太客气，”明琪说，“一会拍照有什么要求你都和我讲。”

“行，那我不跟你客气啦！”周莹很高兴明琪能来，“对了，我们都几次面了，都还不知道该叫你哥还是.....？”

“他比你小。”向远山回答，“你喊名字就行。”

周莹今年26岁，比明琪大一岁，比向远山小三岁。

“那我就喊你明琪啦！”周莹乐呵呵领着人往前走，路上拉着明琪一直聊。

“你以后喊我周姐吧，办公室几个都比我大，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叫我姐的。”周莹说，“瞿校长还总拿这个开我玩笑，说我最年轻也最能折腾。”

当然，瞿校长说周莹能折腾，是打心眼里夸她。

村里的人尊敬瞿校长，当年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上大学的学生，就读本市最好的师范学校，在学校年年都拿奖学金，大家都以为瞿校长毕业后会留在大学任教，可谁想他毕业一年后就回到月溪村。

村里人都说要是瞿校长当年没回来，说不定早就在大学当了教授，现在也用不着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学校大小事操心。

向远山问：“瞿校长身体还好吗？”

瞿校长今年六十六了，和向远山的爷爷交情匪浅，当年向远山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瞿校长每年过年都来他家拜年，但这次回乡，他还没来得及正式拜访瞿校长。

“好得很呢，要他退休他死活不肯，说要干到八十岁呢！”周莹说起瞿校长就有讲不完的话，

“只可惜啊，现在学校没剩多少学生了，恐怕是等不到老头八十岁喽。”

明琪听着，惋惜又感叹，他瞟眼看了看旁边的向远山，但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似乎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几人闲聊间，周莹领着他们来到了图书室。

图书室约莫有两间教室的大小，跟城里学校是没法比，但周莹和学校另几名老师很用心操办这件事。

“李老师，夏老师！”周莹朝里面正在忙着整理书籍的两位老师挥手，“我带人来帮忙啦！”

“远山，又见面了。”李老师上前打招呼，两名老师对向远山不算陌生，之前他有事去过两回周莹办公室，“周莹总说你最近忙得很，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嗯，前些日子是有点事。”向远山悄默看了眼旁边略显拘束的明琪，往他身边靠近一步，“这位是我朋友，明琪。”

“也是位摄影师，”周莹也介绍着，“一会帮咱们希望图书馆拍些照片，留个纪念。”

明琪被周莹这么一介绍有些不好意思，只说自己能帮上忙就好。

“要怎么拍啊？”夏老师问，看着周莹找来的这两位，眼前一亮：“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你们就自然点，明琪你就随意看着抓拍几张，一会我班上几个学生下课也会来，末了咱们一起在合个影就行。”

“行，那我先试试，看看效果。”明琪答应着。

说干就干。

向远山和两位老师打配合，夏老师将剩下的书分好类别，另两位负责按照书架上提前标号的索引摆放。

明琪打算先拍几张室外往里边的照片，自个先出了图书室寻摸着角度。

两位老师初见明琪，方才一直憋着好奇心用余光看他，见他出去了，李老师马上问向远山：“你这朋友不是月溪的吧，怎么跑这么远过来帮忙？”

“不是，就是过来玩的，顺便过来帮帮忙。”

“向哥，你这朋友看着好有气质，我刚才都不太敢正眼瞧呢，”夏老师也在边上听着，忍不住插话，“他过来玩多久啊？”

向远山眸眼黯淡，又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找拍摄角度的明琪，走到书架另一边，继续整理着书册，说：“我也不确定，可能快了吧。”

“这样啊，那晚上吃饭可一定要好好招待，”李老师说，“以后指不定没机会再遇上了。”

向远山抱着几本书，定了几秒，没有说话。

和明琪相处的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他会离开这件事，相反他一直都清楚，所以便更不想提起，也更不愿开口问。

明琪将自己拍好的几张给周莹看，周莹很满意，还说他太谦虚，总说自己很业余。

“你休息会，刚才见你拍的好认真，都不好打扰你，”周莹说，“本来就是找你顺便帮个忙的，没那么高的要求。”

“你觉得可以就好。”明琪客气道。

不知不觉学生们下午课结束，一阵叮铃铃的下课声在几个人聊天时从教学楼那边传来。

学校内渐渐开始热闹起来，篮球场上就在图书室后面窗外的空地上建的，高年级有几名男学生没回家，在球场上打起了篮球。。

明琪看着一幅幅稚气活力的面孔，忍不住站到后窗边上举起了摄影机。

明琪很投入，全然没发现图书室内陆陆续续进来了几名学生。

六年级的孩子知道的多，听周老师说明琪是从江城过来的，他还背着专业的索尼摄影机，好奇地围着明琪看。

“你好，叔叔。”其中一名女学生率先靠近。

“嗯？”明琪抬头，随机笑着和女学生打招呼，“你好啊，怎么啦？”

“叔叔，这个，”小女孩指了指明琪背包里的摄影机，“贵吗？”

明琪一愣，回答她：“有点贵哦，你对这个感兴趣？”

小女孩有些羞怯，点点头说自己经常看动物世界，希望长大了后也能去拍野生动物。

“叔叔还没拍过野生动物呢，不过只要你喜欢，”明琪肯定道，“以后一定能做到。”

“真的吗？”小女孩眼睛一亮说，“我也能背着摄影机去大草原吗？”

“当然能。”

向远山丢完垃圾纸箱进来，看到一群学生都围着明琪，明琪像个孩子一样地和他们聊着天，画面看起来很和谐。

其实明琪这人打眼看过去挺高冷的，但奇怪的是，莫名招小孩喜欢。

周莹喊学生们：“来拍合照啦！”

学生们很活跃，听着周莹的安排，很快就组织好拍照站位。

正式开始合照时，向远山不知什么默默站到明琪身后，明琪问他：“你不去拍？”

“我就不凑热闹了。”向远山说。

“那行，”明琪没多说，继续调整着镜头。

明琪头一次给学生们拍合照，莫名有些紧张，照片里的人笑脸定格在光圈里，按下快门的那一瞬，周莹给他安排的这一日摄影任务，总算是完美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