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月溪村过的第一晚，睡得不算好不算坏。

明琪睡眠一向很浅，凌晨做梦时他隐约一阵规律的叮铃叮铃的敲打声，醒来时，耳边却只剩下嗡嗡喳喳的鸟叫，像是从床头传来。

睁开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缓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来了月溪村。

窗边确实有几只小雀。

明琪拉开帘窗发出不小动静，正在窗檐上玩耍着的鸟儿受惊飞走，在屋顶上边飞了几圈，最后停在了院子里的一株枇杷树上。

这里的房子都是典型的徽派建筑，青瓦白墙，低檐粉黛。

昨日还能闻到异味的房间，经过一晚上已经变得清爽舒适，窗外能看到不少青瓦白墙的徽式小楼，样式和向远山家的小楼房差不多，打开阳台木门，空气比屋里还要沁润。

来自大自然的馈赠，明琪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早上八点，时间还算早，明琪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拿着摄影机就下楼了。

大门开着，一楼堂屋没有人，院子里也很安静。

明琪昨天刚到月溪村，晚上到向远山家时也几近黄昏，实在没精力来得及仔细端看向远山的房子。

两层小楼整体不算太大，但地势较高，无论哪间房望出去风景都很好。

一楼院子里靠近厨房的方向，檐廊底下摆了桌椅，小圆木桌和几把竹椅，样子看起来不像从家具市场买的。

向远山早早便起了，刚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溜着一只身上不知粘着什么东西的小橘猫。

样子实在滑稽，明琪没忍住，噗呲笑了一声。

向远山这才看到站在堂屋里的明琪，慌忙将小猫丢在地上。

小猫一溜烟钻到小竹凳下边。

“早啊。”

“早，”向远山表情略显尴尬，顿了几秒，又说：“你起的挺早。”

“嗯，昨晚睡得早。”

走近了才发现，向远山的卫裤上也粘着东西，圆圆的小小的，长着毛茸茸的小刺头。

“那只猫.....还有你身上，这都是什么？”

“是苍耳，这猫淘气得很，”向远山微微喘气，摘掉粘在自己裤子上的苍耳，“这猫把我这里当旅店了，想回就回想跑就跑，昨天一整晚不回来，早上外边逮它，它蹿到苍耳丛里了。”

向远山估计是真被气到了，抓住躲在竹凳子地下的猫训了老半天。

明琪看着向远山无奈地给猫咪清理身上的苍耳，问他：“养在农村里的猫，都这么野的吗？”

向远山表情带些宠溺的无奈，说：“不是，全村找不出像它这样的，仅此一只。”

明琪被他这话逗笑：“那这只叛逆小猫叫什么名字？”

“贝果。”

“贝果.......”名字倒是起得可爱。

让人想不到的是，贝果听到明琪叫了它的名字后，竟从向远山手里挣脱出来，跑到明琪脚底下喵呼喵呼地开始撒娇，还用小肉爪扒拉明琪的鞋子。

“贝果！”

向远山想把这只不听话的小猫从明琪脚边抱走，但拉扯半天硬是没能成功。

“你还是第一个它主动投怀送抱的，”向远山无奈放手任由贝果去，“看来它挺喜欢你。”

明琪有些受宠若惊。

他从来没有养过宠物，记得上一次偶然和小动物有亲密接触，还是在去年。

那天天气不好，外头刚下完阵雨，他提着一个火腿三明治从面包店出来，不想半路上却被一只小流浪狗给跟上了。

那只小黄狗浑身被雨淋得湿透，耷拉着尾巴跟着明琪，试探片刻后开始在明琪小腿上蹭啊蹭的，和今天的贝果一样。

实在让他不忍拒绝。

所以，原本是他早餐的三明治最后变成了那只流浪狗的救命一餐。

那天之后，明琪时常会想起那只小狗，想它吃没吃得饱，是不是还在流浪。

“既然贝果喜欢我，”明琪顺势将贝果抱起，“那你去忙吧，贝果身上这些我来弄吧。”

向远山下意识想说什么，但看见贝果被明琪抱着后一点都不挣扎，听话得仿佛像变了只猫，耸耸肩说那好吧。

“向大哥！”周莹推开院门看到是明琪，眼前一亮，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上，“你就是明琪吧？”

“哦，对。”明琪笑着点头回应，扭头看了眼向远山。

“这是我同学，周莹。”向远山知道周莹早晚会再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现在在老家教书，赵帆也认识。”

这么一说明琪立刻就明白了，大概赵帆有和她提过自己。

“你好，”周莹一直看他，注意到贝果居然悠悠然躺在人身上，发出了惊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贝果居然肯怪乖乖让人rua？！”

“我也挺惊讶，这猫一向不粘人，第一次和陌生人这么亲近。”向远山在一旁说。

“可能我招小动物喜欢吧，”明琪说，“从小野猫野狗就爱蹭我。”

“小动物也颜控啊，”周莹摸了一把明琪怀里的贝果，低头和贝果讲话：“你说说你，是不是看人长得帅故意往人身上贴！”

贝果动了动爪子，不给其他反应，只是舒舒服服躺着。

“你看看它！”周莹盯着贝果，不可思议又转头看向远山，“向大哥，你家猫是不是故意的！”

“行了，你还真和贝果生气，”向远山用余光看了眼明琪，说：“再说，你不颜控？”

“呵，”周莹知道向远山故意内涵自己，不想搭理他，又抬头笑盈盈看着明琪：“哇塞，你皮肤真好嗳，鼻子也挺，睫毛也长，咋生的啊？”

明琪虽然没少被人夸，但这么直接还是头一次，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一直笑。

“周莹，”向远山看不下去，“你今天不上课吗，这么闲？”

“现在才几点，你躺平不上班了，天天膈应我是吧？”

向远山摇摇头，不想和她继续扯闲话，起身去了厨房。

看向远山走了，周莹这才不和人瞎侃，认真问明琪：“明琪，你以前是不是养过宠物啊？”

“我啊，我没养过，”明琪看着贝果在他身上踩奶踩得投入，心里总觉痒痒的，身上也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换了个姿势抱着它，“我平时工作忙，怕养不好它们。”

“也是，养动物和养小孩一样，费人得很！”周莹指了指贝果，“比如说这只，向大哥刚把它带回来那段时间，你是不知道多折腾人，生了几次病才适应新环境。”

“贝果不是一直在乡下养着的？”明琪好奇。

“不是，贝果是向大哥以前在外地工作时养的猫，去年他辞职回老家就带回来了。”

从外地辞职回来......

听到周莹说完这些，明琪心里大概有了数，毕竟现代社会，年轻人因为压力大从外地回老家发展的故事他也看过不少。

贝果开始在明琪腿上打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明琪第一次这么遵循大自然的作息生活，偶尔分神时他总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和贝果一样他也不知不觉开始享受这个平静而惬意的晨露时光。

厨房。

向远山将锅里煮好的鸡蛋捞出来过凉水，蒸笼里的玉米包子也将将蒸好。

向远山从厨房出来，周莹这人自来熟，和明琪聊得正热络。

“厨房有早餐，都还热着。”

“抱歉，我不怎么吃早餐。”明琪很少吃早饭，以前的工作时经常熬夜，时间也不固定，早餐已经被他在生活中给遗忘了，所以这会他确实没什么胃口。

向远山随便找了个小竹椅坐下，问：“你经常这样？”

“你说早餐吗，我一直不怎么吃。”明琪实话实说。

“是因为工作吗？”

明琪愣了一下，想起向远山大概是知道自己以前的职业，淡淡道：“算是吧。”

明琪在江城工作时，基本上就没正经吃过早饭，多年以来的生活习惯，吃东西这事在他身上尤其没法勉强。

“一天三顿，按时按点，对身体好。”向远山说，“今天煮了玉米和红薯，都很清淡，吃一点？”

“对啊，早餐不吃容易得胃病。”周莹也劝他。

两人对让明琪吃早餐态度执着，明琪觉得自己不好抹了人家的好意，想一想算了，没再坚持：“那好，我先去吃点。”

向远山说着要去厨房帮他拿，明琪见势忙阻止：“不用，我自己弄就行。”

向远山点点头，又和他说东西在蒸锅里，想吃多少拿多少就行了。

十多分钟后，明琪吃完早饭从厨房出来，碰到向远山刚洗完澡从楼下下来。

周莹在院子里逗着贝果玩，看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湿湿的样子，问他怎么大早上洗澡。

向远山看了眼明琪，故作泰然道：“一大早被贝果折腾一身汗，洗一洗。”

周莹觉得有猫腻，向远山回村这么久，每天干活是常态，从没见他一流汗就洗澡的，前些日子也是去稀泥塘里挖藕了才会洗一洗。

明琪吃完早饭，闲着无事拿着摄影机给贝果拍了好几张照片，其间将两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赵莹见他设备专业，拍照手法娴熟，便问：“你是摄影师？”

被问起这个，明琪心跳紧了一拍，随后回答：“不专业，个人爱好罢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旅游啊？.”赵莹问，“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话倒是把明琪问住了，为什么来这吗？

真实的原因他说不出口，无乱说个理由显得太过敷衍，正想着该怎么说会比较让人信服的时候，向远山走到周莹跟前，打断了他俩的对话：“怎么你还没走，今天真不用去学校？”

周莹听到这话，这才想起来上午学校还有个小会，差不多也快到时间，这才着急忙慌开着小电动跑了。

明琪舒了口气。

“一会有打算去哪玩吗？”向远山问。

“网上说你们这里的荷花很有名，”明琪说，“我想去去看看。”

“荷花池我们这大大小小有不少，”向远山讲，“不过养的最好也最出名的在香山村。”

“远吗？”

“离这里不远，我刚好要出门，可以顺便送你去。”

“谢谢。”

院子里很安静，几颗熟透了的枇杷果子从枝头掉下，贝果调皮，将果子当成玩具用扒来扒去。

眼下，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明琪回到房间，将摄影机换了支镜头，背上小背包，两人就出发去香山村了。

车子驾驶在水泥路上，明琪看着车窗外边的景和物，心里莫名生出了比预想还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