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来的两三天，明琪慢慢适应了月溪村里的安逸，只是每天清晨起床后，似梦非梦的那一阵，总让他心情低落。

清早，天将微亮，今日的院子却不似往日清净。

“他大爷的，连电瓶都特么偷！”

向远山和周莹两人正在一楼争吵。

农村的房子隔音不好，大点声说话基本上整栋楼都听得一清二楚。

向远山作了个嘘的手势：“你小点声，家里还有人呢！”

周莹压低了音量，但情绪依旧激动：“肯定是瘸子他大儿子干的！每次只要他回来，村里东西就就被偷！”

向远山眼皮微抬，声音沉闷：“别瞎说。”他和周莹气急败坏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只是闷头检查被偷电瓶车的情况，看不出多的情绪。

“报警吧。”周莹见向远山半天没有表态，心急如焚。

“就偷了这点东西警察会出警吗，更何况也没证据。”

提起这个，周莹更着急：“所以我早说了，让你给房子安个摄像头，你就是不听！”

“没那个必要。”

“向远山，我说你怎么这么犟呢！你到底要包庇瘸子他家到什么时候？”

周莹早知道向远山的心思，村里这两个月好几户人家都被偷过，小到晾在外头的衣服鞋子，大到电瓶车的电瓶，是谁偷的全村人都心知肚明，但瘸子这家人始终没被人闹到警察局过。

“那你说怎么办？”向远山摸了摸口袋，擦了手汗，“跟其他人一样打他一顿？能解决问题吗？”

“我知道他家困难，”周莹见向远山不痛不痒的样子就来气，气冲冲道：“瘸子是可怜，但他那个儿子有手有脚的，不能总是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啊？”

向远山没吱声，但他也不想承认“包庇”这两个字。

“我知道。”向远山心里有些事没法和周莹说得明白，可他也知道自己不会真把人送到派出所去，“他家的报应够多了，算了。”

周莹恼火，她明白自己说服不了向远山。

周莹和他同乡，打从读书起他就知道向远山是个理性多过感性的人，不然也不能从月溪村这么个小地方走出去，还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周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瘸子家这件事上这么不理智。

“行，这事我管不了你，“周莹摆手作罢，无奈说：”但你最好再仔细检查下，看家里还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向远山送走周莹，开始检查家里其他地方的情况。

果然被说中，被偷的真不只电瓶。

晾在一楼檐廊下的几套衣服被偷了，还有厨房里上月新换的电饭煲.......

真邪门了，这傻逼怎么就逮着自己家偷！

向远山心情复杂，自己刚和周莹说不追究，这就被打了脸，更让他头疼的是，被偷的衣服里，还有几件是这两天他帮明琪晾的。

明琪....糟了！

向远山想起昨天他挂在脖子上的摄影机，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他那些设备不便宜，要是被偷了就出大事了！

明琪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向远山：“你赶快检查检查，看看你屋子有没有丢东西？”

明琪讶异：“丢东西，怎么回事？”

“昨天家里进了小偷，一楼丢了几样东西。”

明琪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听他的，立马检查自己的旅行箱和背包。

“没丢，都在呢。”

向远山舒了口气，但他还是担心，又跑到窗台和阳台上看了半天，确定没有异常这才放心。

“小偷应该没敢上二楼，”向远山冷静一会，这才对明琪说明情况：“是我太大意，昨天院门没反锁，你晒在楼下的衣服被偷了。”

明琪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偷衣服，缓过神来后说：“我衣服偷了没事，你呢，丢了值钱东西没？”

“电瓶被偷了，还好，值不了几个钱。”向远山说，“你那两件衣服不便宜吧，你看看多少钱，我赔给你，毕竟是在我这丢的。”

“就几件衣服而已，赔什么赔，”明琪看他脸色不好看，知道他说赔大概率是很认真的，安慰他：“我过两天再去买几件就行了。”

“那我给你买。”

“真不用着，你告诉去哪买就行了。”

向远山还是坚持要赔给他，还说等会和他一起去商场买。

明琪没想到，向远山对这件事非常坚持，硬是让自己答应后，脸上的表情才放松。

“不过，我自己去就够了，”遭小偷就够倒霉了，明琪不想再麻烦他，“到时候我买了回来你把钱转我，这样行吧？”

“一会一起去吧。”

“嗯？”

“我也要去买点东西，”向远山按了按太阳穴，说：“厨房电饭煲也被偷了。”

“......”

明琪无语。

这小偷怎么这么缺德，连电饭煲都偷。

商业街在距离月溪村最近的沙州市老城区，开车半个多小时能到。

昨天半夜下过雨，出门时天空蓝的透亮，明琪坐在副座一直忍不住看天空，这里的云很美，形状各异的，有种独特的生命力。

一路上，明琪一直在想，他这趟出远门前是不是没看黄历。

明琪从小就是倒霉体质，不管是上学时考试，还是工作后的事业，他就没有一件大事顺过，现在连丢衣服这种离谱的事也能发生，思来想去，他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倒霉连累了向远山。

“这是你家第一次被偷吗？”

“不是，之前也被偷过。”向远山问，“怎么了？”

“没事，我感觉现在农村也挺富裕的，还以为应该没人会偷这些了。”

“生活水平比以前是好多了，”向远山说，“但是，每个村总有那么几户穷人家。”

“你是说，偷东西的人是村里的人？”

向远山也不想瞒他：“嗯，不是头一次了。”

“你知道是谁偷的？”明琪觉得不可思议，“那怎么你不报警？”

向远山皱眉，顿了半分钟才说：“就是知道是谁才不好办。”

明琪不知道该说什么，向远山不像往常有精气神，样子也有些恹恹的。

前边的路，从车窗两边迅速闪过，车内气温慢慢升高，向远山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这才想起来没开冷气，看了眼明琪，他短袖胸口那块已被汗浸湿。

向远山有些懊恼，迅速打开冷气。

等到车内气温没那么燥热，他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人和我上过一所小学，虽然没和他同过班，但他家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他妈小时候喝农药死了，父亲在工地上干活腿摔瘸了，我记得是五年级的时候，他就没上学了。”

“再后来有一年他弟弟突然得了失心疯，估计就是这件事之后，他就开始偷东西了。”

说着这些，向远山语气出奇的平静。

明琪静静地听着，半天没缓过来。

明琪出生在江城，家里虽不算大富，但也有中上等水平，从小到大，周围同学的情况和他也差不多，他想像不出来向远山嘴里说的的这些人以及这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感慨，这些可怕的意外，任何一桩，放在任何一个家庭里，恐怕都是致命的打击。

也难怪向远山会不忍心。

“不过，偷东西是不对。”

“我明白。”明琪叹气，大概这世间的事，是没办法全部用社会规则去解决的。

到达商业街时才上午十一点多，来逛街的人稀稀疏疏，显得有些冷清。

商业街外边全是小吃店，各式各样的都有，明琪看了半天，在右手边的一家小店门口，发现一样熟悉的东西。

“向大哥，那个藕粉莲子羹。”明琪说，“去荷花塘的那天，我吃了两碗。”

向远山朝他直的方向望去，开玩笑道：“你这个食量能吃两碗？难道是因为买一送一？”

“当然不是，”明琪想到那天的事，讪然道：“那天和卖莲子羹的大爷多聊了几句，后来大爷又配合我拍视频，没什么感谢的就多买了一份。”

“嗯，难怪。”

明琪能察觉到向远山嘴角往上，在笑但不明显，问他：“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被明琪这么一问，向远山倒笑出声，“就是觉得你是个挺，神奇的人。”

“嗯？”

神奇？这算他对自己的评价吗？

“挺好的，”向远山笑眼看着明琪，一上午的怅然在这一瞬间突然消失，问他：“今天还吃吗，我请客？”

“吃，有人请当然吃！”说完明琪率先走到了小吃店门口，和小吃店老板打完招呼，问向远山要不要也来一碗。

“要！”

向远山一直站在他后边，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看到明琪耳跟微微发红，像极了院子里五月蔷薇花开的时，白玉尖尖上那抹红。

他的皮肤很好，侧脸也很好看，向远山失神好几秒，心跳也陡然加速。

向远山听到明琪在叫他：“发什么呆呢！”

“没，没什么。”向远山慌忙收回眼神，接过他递来的莲子羹，吃了一大口：“嗯，好久没吃这个了。”

明琪笑他：“看得出来，吃得这么着急。”

两人在小吃街逛了半天，这里的铺子都很有特色，除了卖吃的，还有很多特产店和饮品店。

虽然都是商业区，但明琪感觉这里的和江城的很不一样，身边的人不一样，天空的蓝也不一样。

路口拐弯处，一位阿婆的小摊上的东西吸引了明琪的目光。

“那个是什么？”

“梅花糕。”

“看起来不错。”

“红豆做的。”向远山说，“想吃吗？”

一位顾客拿着一个小纸袋，里面包着米糕，中间是红色米糊状的馅。

“想。”明琪看着自己他手里剩下的半碗莲子羹，说完又有些犹豫。

向远山看出了他的纠结：“梅花糕很小一个，不占肚子。”

“哦。”

明琪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自制力超强的人，也不是真少食者，只是以前宋沐乙在一块时，对方管他挺严，所以做模特这几年，他很少放肆吃过东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他就算想多吃也没有机会。

明琪烦宋沐乙，也烦自己总想到那个人，报复似的说：“我还想吃串串，这有嘛？””

“附近就有一家有名的串串香，”向远山说，“你今天胃口很不错啊。”

“来都来了。”明琪又吃了一大口莲子羹，一遍嚼一边说：“不多吃点可惜。”

向远山领着路，没多问，随着明琪的心情来。

吃饱喝足，明琪从串串店里出来时，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

单照样是向远山买的。

“你今天亏大发了，吃喝逛一条龙。”

“是啊，今天过了我就得破产，”向远山开玩笑，“所以以后得我管你叫哥了。”

说起来，称呼他“向大哥”，还是明琪听周莹这么叫他，他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问：“那你到底是不是比我大？”

“这个嘛.....”向远山故意逗他，“你猜？”

“哎，该不会你比我小吧？不告诉我就是想让我喊你哥？”

“我快三十啦！”向远山笑说，“你喊我哥没毛病。”

“哦,比我大啊...”明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故意拉长声调喊：“向大哥~~~向大哥~~~”

“嗯，”向远山被他这声喊得乐了半天，故意点头配合：“这样蛮好。”

“......”

明琪走到他前头，心里犯嘀咕：难道直男也喜欢被人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