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两人都起得早。
明琪闲着没事在院里头做做拉伸，活动筋骨，向远山则在堂屋里给贝果喂猫粮。
“远山！”
屋外喊人的是隔壁赵大爷，院门是半关着的，赵大爷背着把小锄头进门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桶，里头装着几条鲫鱼。
“快拿去水桶里喂着。”
“您留着自己吃。”向远山过去迎人，又顺势拿了把小凳，想给赵大爷坐。
“哎呀，家里多的是，我一个老头子哪吃得了那么多！”赵大爷把水桶塞到向远山手里，“不坐不坐，我站会就走。”
赵大爷七十多岁，身体硬朗，向远山奶奶没过世前经常过来走动，去年老阿姐走了，如今孙子向远山回来，赵大爷很开心。他自己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又是看着向远山长大的，因此有事没事就给他送东西。
赵大爷往院里头走，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神色有些顾虑：“远山，家里有客啊？”
“您好，”明琪听到动静，也过来点头问好，伸手示意让向远山把鱼给他，“我拿进去吧，大爷您和向大哥聊。”
向远山将东西递给他，嘱咐道：“厨房有个水桶，你倒在里面放点水就行。”
“嗯。”
院子里，大爷这才放心开口。
“赵大爷，有事？”
“昨天白天我看你没在家，想着今天再来找你，”赵大爷说，“这不是我孙子暑假了，每次回来他总喊着无聊，待两天就吵着要走，我想着在家里给装个网，他们一家能多待几天。”
“好办，”向远山很爽快答应下来，“明天我打电话叫人过去装，很快的。”
“真的啊，”赵大爷摇着扇子，喜出望外：“真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在家我还不知道去找谁呢。”
“一个电话的事，不麻烦。”向远山说，“您放宽心，坐会嘛？”
“不坐不坐，我走了啊，装网线的来了喊我哈，我不在家就是后头菜园子，不去别的地方的！”
送走赵大爷，向远山马上就去了厨房，明琪正蹲在水桶边看着那几条鱼。
“聊完了？”
“嗯，”向远山说，“赵大爷有点小事找我帮忙。”
“你和邻里关系都不错呀，之前去菜市场，几位大姐好像和你也蛮熟。”
“老家都这样，大家看着长大的，”向远山看了眼水桶里的鲫鱼，活蹦乱跳地，这才想起来小桶还没还给赵大爷，“村里没几个年轻人待得住，年纪大的长辈找我办事，基本上能帮就帮了。”
“真好，”明琪感慨，“你来我往的。”
“等会有什么安排？”向远山问。
“没安排，可能随便逛逛吧。”明琪抻了抻脖子，打了个哈欠。
“那你来之前有特别想看的吗？”向远山问。
“特别想看的啊......”好像还真没有，因为他就不是纯粹为了旅游来的，“没有。”
“那我要去帮人挖莲藕，你要去看看吗？”
“挖莲藕？”明琪站起来，想去但又有些犹豫，“我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你不是一直再拍东西吗，一会你想拍照还是录视频都行。”
听到这个明琪有了动力，也不假意客气：“好，那你等会，我去拿东西！”
“你有长袖或是防晒衣的话记得穿上，一会太阳大。”
“明白！”
向远山看着他话来不及说完，就兴冲冲跑上楼，在后边喊：“不着急！”
让他做好防晒倒不为别的，要去挖藕的泥塘附近没什么树荫，向远山不确定要忙多久，自己倒是扛得住，但他怕明琪受不了。
挖藕越早越好，趁着晨雾还没散，温度没升高，干起活来不会那么累。
到达莲藕池时，时间刚刚七点。
“远山来啦！”
说话的是是向远山的表叔，爷爷那辈的亲戚，表叔家里承包了一小块莲藕基地，赶上缺人工的时候，向远山没事就会过来帮忙。
莲藕池里，已经有两个挖藕人正在忙，明琪第一次见人挖藕，有些好奇，还有些拘谨，点点头和表叔打了声招呼后，站在原地没动。
明琪看见向远山小声和表叔说了些什么，然后走过来告诉他让他随便拍，累了边上有小凳自己休息。
“哦，好，”明琪答应着，“你忙你的去吧。”
向远山利索地换好挖藕要穿的连体防水服，下了藕池。
在一大片藕池里，挖藕工身着防水服，站在过腰深的淤水之中，凭借多年的经验熟练地挖着莲藕，先手持高压水枪，将水底的淤泥冲开，待到藏在泥中的白嫩莲藕漏出后，再小心翼翼地将莲藕揪出泥潭。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明琪在池边寻了一会，找到了个平坦的地方，这才打开背包，架好摄像机，开始忙活起来。
除了向远山，其他几名挖藕人皮肤都晒得很黑，大家都专心忙着手里的活。
明琪找好角度录了一会，然后又将镜头调了个方向，对准正在拿着高压枪冲洗着莲藕的向远山。
向远山这时候看了过来，将洗好的莲藕举了起来，朝明琪挥了挥手。
明琪抓住这个镜头，把这些带着泥水和汗水的美好事物，真真实实地录进了自己的摄像机里。
晨雾慢慢散去，日光透过云层，照在辛勤劳作的人们的背上，也带来了丰收的希望。
成堆的莲藕冲洗干净过后，被摞在一个大网篓里，向远山和那两位挖藕大哥一起将网篓拖到了藕池边上，表叔在藕池里收拾着池子里的枯荷叶，喊向远山去边上歇歇喝口水，让他不用再下藕池了。
忙活了快两小时，向远山体力确实有些透支。
“明琪！”向远山喊着，朝他那边走去，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过来帮帮忙!”
塑料防水服远看没感觉，真帮向远山脱的时候才发现这东西其实比看着要沉，更不谈这么重的衣服夏天穿在身上该有多么捂人。
“天哪，”明琪看着向远山衣服全透湿了个透，又看了前边还在忙的几个人，“挖藕这活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是啊，要不是工钱高还真没人愿意干，”向远山脱完衣服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在明琪摄影机旁边就地坐下来，“池里那两位是专门干这个的，他们估计天没亮就来了，一天能有个五六百，一个月下来能挣到一两万。”
在农村，能有一两万的收入的人不多，所以尽管辛苦，还是有很多人乐意干。
“工钱是还蛮高。”明琪将自己喝过的水递给向远山，“不介意喝我的吧，看你也累得走不动了。”
“不讲究。”向远山热得嗓子发干，拧开瓶盖将剩下的半瓶水喝了个干净。
“也是拿命换的，”向远山大口喘气，“我表叔本来找了三个人来帮忙，但另一个前两天突然倒在地里了，听说是胃出血。”
明琪听到这个，心里咯噔了一下：“严重吗？”
“不算严重吧，”向远山默默将空水瓶立在地上，但风一吹，水瓶又倒了，“命是保得住，就是以后不能干重活了。”
“哎...”
“不说这个了，”向远山拍了拍手上粘上的泥土，问他：“你呢，拍的怎么样？也不知道镜头里我长啥样。”
“多亏你的福，今天收获满满，”明琪将棒球帽摘下，扣在旁边的背包上，“向大哥你的人很上镜，帅得很！”
向远山低头笑，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又问：“你离得那么远拍的，能看得清我上镜还是不上镜呐？”
“怎么看不清，我这镜头可是斥巨资买的，”
明琪一边重新调整摄影机，一边不自觉开始科普起摄影知识。
“呐，你不信我给你录个特写镜头，”明琪说着将摄影机从三角架上取下，架在肩膀上，朝向远山招招手：“向大哥，看这里！”
向远山回头，望向明琪手里的机器，对着他笑，出过大汗的脸，在明琪的镜头下显得更红。
“给大家介绍，画面里的这位呢，这是月溪村的大帅哥。”明琪开始在镜头后边独自念了起来，“名字叫向远山，饭做的特别好吃，能干又会赚钱........”
说着说着，前边的还很配合的向远山再也听不下去，开玩笑让他赶紧打住：“我现在狼狈成这幅样子，你也真是能硬夸。”
“哎，我哪硬夸了！”明琪放下摄影机，笑呵呵地走到向远山边上，“你不知道吗，网上都说认真干活的男人最men了，再说，你长得本来就很帅啊！”
“你说是就是喽，”向远山不和他争，换了个姿势，人坐直了些，问他：“你以前当模特，帅哥美女见过不少吧？”
“是见得不少，”明琪回答，“但要说长相出挑的吧，其实也不多，大部分情况还是看身材和气质，况且，你在网上能看到的，基本上都P过图。”
“哦。”
“喏，你看，”明琪将手里的摄影机递给他看，“你看看，我说我拍得不错吧？”
向远山看到摄影机里的人，有些陌生，看着镜头里的自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并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爱笑，和明琪说话时的样子格外神采奕奕。
“嗯，”向远山点点头，这次是发自真心的评价，“拍得是很不错。”
“我就说吧。”明琪乐呵得放好摄影机，突然想到什么，问他：“对了，我还没问你，要是我发网上你介不介意？”
明琪自顾自说半天，完全没考虑到这层。
“没什么介意的，也不是什么明星。”向远山笑，“估计也没人注意到我。”
“怎么会，好说我也有几万多的粉丝呢。”明琪明琪说得胸有成竹，“到时候我视频真发出去，肯定会有人要你联系方式。”
“看来你是认真想帮我介绍对象。”向远山说。
“反正你单身，多让人看到也算是多些机会嘛。”
向远山没接话，捡起地上一根枯草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向大哥，你不高兴啊？”明琪看他不说话，改口说，“别勉强，要真不愿意露脸我可以给你打码。”
“我没不高兴，也不勉强，”向远山拍了拍明琪的肩膀，目光看向远处，“我吧，更喜欢以面对面的方式认识人，你发网上去，能成的概率很小。”
原来是这样，明琪想，不过像向远山这样的性格，会想要这样的感情也不意外。
忙了一上午，向远山本想歇会就回去洗个澡，但他表婶知道今天向远山要来帮忙，早就在家炒好了一桌子菜，两人刚打算走，被匆匆赶来的表婶拦了下来。
“表婶，你怎么来了？”
“喊你吃饭呢，你叔也是，我都跟他说了要留你吃中饭，”表婶拉着向远山，朝一旁正和人说话的表叔喊了两句，又回头说：“也不知道提前跟你讲，真的是气人！”
“我今天把朋友带过来了，要不明儿我再过去吃吧？”向远山看向明琪，眼神想征求下对方的意思。
表婶很好客，马上又对明琪讲：“朋友来了一起去嘛，我做了好多菜！”
明琪面对表婶的热情，也不好拒绝，主动答应了下来：“那就打扰了，谢谢阿婶。”
“谢谢啥，我跟你讲哦，远山这孩子就喜欢跟我们讲客气，”表婶很健谈，也喜欢和陌生人聊天，“我说他一个人在家不好做饭，没事就到婶家吃饭，回来了这么久统共没来过两回！”
“我自个在家吃得蛮好，”向远山被表婶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老有街坊邻居给我送菜。”
“嗯，向大哥手艺厨艺很好，我尝过。”明琪笑着帮向远山说话。
“你啊，我还不知道，一个人吃饭对付得很！”表婶不信向远山，“今天莲藕排骨汤我煨了几个小时，保证你们在外边都喝不到。”
“嗯。”明琪和向远山对视一笑，说：“咱们今天有口福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