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人毫无防备地被佐助用力推开后，沉默地伫立着，听到他的话时，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神色。

佐助知道鸣人早已认出了他。

或许从吃下第一口便当开始，鸣人就已经认出了他。毕竟这也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

佐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自己，和鸣人的相处、交谈，都是按自己本真的风格，多少和鸣人意识创造出的“佐助”有不同之处。他希望鸣人能早点认出他，这样也能早点和鸣人谈正事，只是没想到，鸣人虽然早就认出了他，却装作没有认出。

至于佐助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迟迟没有戳破对方。

因此在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配合下，才一直拖延到现在。

但，终究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到底是三十二岁的七代目火影，须臾之间，金发男人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再抬起眼睛时，面色已经无虞，甚至露出一个微笑来。

“佐助，我一直在等你。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

“等我？你这么肯定来找你的人一定是我？如果是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链接请求我不会同意。”

“除了请求链接，还有一种强行链接的方式，不需要你的同意，和你有亲缘关系的人，你的儿子或者女儿，都可以进得来。我也是通过强行链接进来的。至于你的儿女，他们链接不上，只是因为同源查克拉的量太少……”

“不是因为同源查克拉的量太少，他们链接不上，是因为我的梦境里没有他们的存在，他们的意识没有可以依附的对象。佐助，我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事实就是，不管是请求链接还是强行链接，我的梦境只有你能进得来。”

两个人互相望着彼此，独属于二人的梦境空间一时变得格外安静。

佐助无言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现在进来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为什么要出去？”

“你已经睡了一个月，就算休息也该休息够了。外面有很多人在等你，村子里也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包括你正在做的那个经济发展规划案，已经提交给火之国了，大名随时可能找你去讨论细节和安排具体事项……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事，难道就这么弃之不顾了？”

鸣人眉峰不动，平静地听到这里。

“这些是鹿丸和你说的吧，他没跟你说实话。我们前期已经提交过一版方案，现在提交的规划案是修改后的正式版本，所谓讨论细节和安排具体事项，只是走个流程罢了，鹿丸可以顶替我去。”

佐助闻言神情微舒，但依旧是不赞同的表情。

“那你自己呢？木叶高层对你一直在这里睡觉很不满意，鹿丸说他们正在挑选代理火影，准备取代你的位置……”

鸣人脸上的笑意微敛，嘲讽地掀了掀唇角。

“他们倒是想，如果他们取代得了的话。木叶和火之国谈妥以削减军备经费为条件，火之国对木叶提供经济发展支持的那一天，他们就已经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种权力了……”

“现在村子里的各大家族有了新的出路，过去对他们累积的不满正等着机会发泄，不再像以前那么配合他们。如果真的能取代我，直接通知就行，不会等到现在。他们是发现取代不了我，这样说只是在给鹿丸施压罢了。”

佐助听着这话，心想，鸣人真的成长了很多，不仅看透，而且懂得利用木叶各个家族和顾问团之间的历史矛盾，来促成自己想要的局面。

顾问团为了所谓“村子的安全和发展”，与团藏共谋灭亡宇智波一族，明明是被抢夺白眼的受害方，却逼迫日向一族交出日向日足平息云隐的怒火，最终日向家只得把日向日差作为替身交出去……连宇智波、日向这样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都曾有如此遭际，木叶其他的大小家族，过往所受到的伤害，被逼迫接受的条件，恐怕也只多不少。

关于怎么对付顾问团这方面，佐助不得不承认，鸣人抓住了要害和关键。他不禁感到一些欣慰，但又有一些不安，突然发现说服鸣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你作为火影的责任呢？你以为只有木叶高层对你有意见吗？村子里的人，你的亲朋好友，同僚下属，你也不在乎他们对你的看法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他们的看法已经不重要了。”

佐助微微凝目，带一丝诧异地看着对方。

“鸣人，这不像你。你从小到大不是一直在追求所有人的认同吗？为什么会说他们的看法不重要？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通了，就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太想得到别人的认同，总是迎合别人的期望，做别人想要我做的事，所以我做错了一些事，错过了我自己想要的。”

佐助心里一震，“你想要什么？”

鸣人直视着他，“佐助，你看过我之前的梦境记忆了吗？”

“看过一些。”

“那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佐助静默一瞬，摇了摇头。

“不，那不是你想要的……或者说，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佐助凝思片刻，淡淡道：“鸣人，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其实你只是希望你最好的朋友留在木叶，方便你随时想见就见，只是这样而已。”

“或许是因为我们这些年很难见面，你害怕会失去我这个朋友，所以让你有了这样的执念，想方设法要把我留在木叶。就像那些年，你追着我，一定要把我带回木叶，是一样的执念。你只是从小太孤独，一旦建立起来的羁绊就无法容忍失去的可能。所以……”

“不需要这么复杂，也没必要弄成这么难看的事。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家庭，你为了把朋友留在身边，做两个男人厮混在一起的这种梦，既荒谬，又让彼此尴尬。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其实你只需要和我说一声，我会考虑以后常回木叶，多见你几面的。”

佐助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在外执行调查任务的时候，他可能一个月都说不了这么多话。但是像现在需要说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能说。

但是他这么有条有理的一席话，却让鸣人短暂地晃了下神，蓝眸里的海洋被月亮牵引出涌动的潮汐。

“你在说什么，佐助？你难道看了我梦里那些，还不明白我对你……”

这回是佐助打断他的话。

“鸣人，你的梦境记忆我已经看过了。正是因为看过，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那种心思。”

“佐助，你在故意装傻吗！”

鸣人的声音在震怒中隐隐有些变调，湛蓝的瞳眸开始翻腾阵阵激流。

佐助冷静地看着他。

“是你在装傻，鸣人。你没有意识到，其实你自己也在否定自己。虽然我没有看到你全部的梦境记忆，但以我对大蛇丸的了解，如果在梦里你和我有发生过什么，他不会不给我看的。”

“可事实上，你在梦里和我相处了一个月，虽然嘴上说想要我之类的话，却并没有真正对我做过什么，每一次可能发生什么的时候，你都是点到为止。因为在你内心深处，我仍然只是一个朋友，对朋友是不会有那种……**的。”

佐助说话的时候，鸣人的视线焦点一直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一边盯着那清隽的眉眼，鲜活的面容，细微的表情，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边听着那无波无澜、平静至极、无情剖析的字句，心里的火熊熊燃烧……听到最后，他蓦地勾起唇角，自嘲似的笑了下。

“呵，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不信……”

佐助看到鸣人垂下眼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正要趁热打铁，“鸣人……”

变故陡生。

毫无预警的，鸣人突然朝佐助扑来，双手牢牢扣住他的肩膀，砰的一声将他抵到背后的墙面上。佐助在背部猛然受到撞击的疼痛中，一抬眼，对上的却是一双赤红色的兽性竖瞳。

佐助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的脸朝他压过来，一阵温热已触及他的嘴唇。

两个人的唇紧密贴合的刹那间，佐助脑中空白一片，眼睛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焦距般无声地瞪大，身体僵硬住，几乎无法动弹。

鸣人对着他闭合的嘴唇又啃又咬，察觉到些微松动，马上迫不及待地用舌头撬开他的唇齿，更深入地探索，湿软的舌头肆意勾弄起他的舌……佐助微睁着失神的眼眸，茫然地承受着这个激烈的充满掠夺意味的吻。

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又热又烫，他的世界氤氲一片，唯有那双如无声崩裂的火山，炽烈地注视着他的，赤红色的眼睛无比清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面前的金发男人再次搂住他的身体，将他紧紧按在怀里亲吻，佐助瞳孔微缩，骤然清醒过来。

佐助牙关一合，鸣人顿时吃痛地闷哼一声，舌头退出他的唇齿。佐助紧接着手一抬，对准鸣人的脸，毫不留情地一拳揍过去。

“你发什么疯！”

“是你先说让我发疯的话！”

鸣人脸被打偏，又转过来，赤红竖瞳死死盯着他。

“佐助，我不是不想，是不敢。因为猜到大蛇丸可能会让你看我的梦境记忆，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家庭，是别人丈夫和父亲的身份，我怕你会觉得尴尬难堪，怕你会觉得我卑劣丑陋，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做。另外，我也没有暴露私事的兴趣……”

“没想到反而让你误会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想对你做的事统统在梦里做一遍！”

听到这带有隐含指向的话，佐助面上微微变色，眉间紧锁着。

“现在信了吗？”鸣人面沉如水，赤红瞳眸中翻涌着血色暗流，“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继续证明。”

佐助紧皱着眉头，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鸣人，你的梦境记忆不止我看了，鹿丸，你的妻子儿女，樱和佐良娜都看了。抱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此时此刻，她们可能也正在看。”

鸣人闻言微微一滞，思索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眼前一亮。

“佐助，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说给她们听的吧？你不是不相信我……”

佐助深深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重点吗？”

“是重点。”

鸣人声音坚定，眼底的红色褪去，眨眼间恢复了湛蓝色。

看着那双蓝眸重现，佐助的情绪也稍稍平定了些。

“鸣人，人活着总是会有遗憾的，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在梦里用虚假的东西麻痹自己，逃避现实……鸣人，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打算逃避现实。佐助，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现实。”

“你想怎么样？”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回到现实。”

佐助并无惊讶，只有一种预期到来的心情。

条件，鸣人果然要跟他谈条件。其实，在刚才试图说服鸣人的过程中，他就发现了，无论是经济发展规划案的后续推进，还是顾问团对火影之位的威胁，鸣人都是有过考虑的，并不是毫无准备。

他不是，至少不单纯是在梦境中沉浸，所以不愿离开，而是为了，拿梦中的自己为筹码，跟现实的人谈判。多年的政事磨炼，已经让鸣人在这方面驾轻就熟，如今所有人都在他的节奏里，被迫聆听他的条件。

而佐助已猜到，这个条件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但事已至此，只能听下去。

“你说。”

鸣人一眼不眨地盯住他，“以后你永远留在木叶，留在我身边。”

佐助轻轻摇头，“鸣人，唯独这个，我答应不了你。”

鸣人声音很硬，“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看到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佐助登时嘴唇紧抿，脸上有一点克制的忍耐。

“漩涡鸣人，你是木叶火影，为了一己私情，不考虑整个忍界的安危，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漩涡鸣人不是人吗？漩涡鸣人也有自己想要的，我不能为了自己任性一次吗？”

鸣人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一角，逆着光的脸上一片似哭未哭的神情，愤怒，委屈，不甘，悲伤……种种皆有。

佐助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冷冷的语气。

“你不能，鸣人。从你承诺实现忍界和平的那一天开始，从我认同你的那一天开始，从你成为火影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不再只是漩涡鸣人，你就不能为了自己这样任性。”

“如果我偏要任性呢？”

“那就老地方打一场，我会打到你愿意醒过来为止。”

鸣人手指陡然收紧，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

“佐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佐助心中一阵感同身受的疼痛，但忍住了。

“因为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鸣人，我不能让你毁了我们共同的梦想。我们说好要一起努力实现的，不是吗？”

鸣人注视着佐助的眼睛，良久没有说话，唯有神情慢慢归于平静。

他们在现实中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话是梦里的“佐助”跟鸣人说的，或者说，是鸣人让“佐助”说的。

但现在，真实的佐助在鸣人面前也这样说，仿佛在承认“佐助”和他说过的一切，等同佐助的本心。

太犯规了，鸣人心想，这样我还怎么对你说不？

佐助察觉到鸣人抓着他衣袖的手正在渐渐滑脱，似乎气力渐失，又像认清现实。

“鸣人，是时候回去了……”

鸣人终于松开了手。

佐助等待着，但等了等，又等了等，仍然没有等到他预期的，他还在这个梦里。

佐助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房间外面传来一阵门开了又关的响动。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少年音陡然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瞬间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老爸！父亲！我回来啦——！喂，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嘛？不可能吧？真的吗？不会吧？我成留守儿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