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又混成技术骨干了。

把无人机建模与公式推导给项目组讲解完,王玉儒看着接二连三向他提问的小组成员,对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感到有些费解。

命运总喜欢阴差阳错,在他想优秀时赠他沉寂压迫,在他想普通时又推他撵他入局。

本想着由杜桑臾负责,他可以多些自由度,挤出来时间帮翟悉看看论文,但现在光是钻研技术,时间都不够他蹉跎的,等有空打开资料给翟悉整理一下文献笔记,往往都是后半夜了。

但他跟翟悉点的恋爱套餐是双人份的忙碌。据说快到学生会换届了,翟悉想当主席,最近就在努力表现中,往往是电话讲到一半就因为来活了而匆匆忙忙切断。

这天中午两人在吃饭时语音聊了没两句,翟悉就以“要去布置场地了”的原因,迅速往嘴里扒两口饭,就消失在了手机另一端。

王玉儒记得课表上今天下午还有课,估计是要牺牲午休去筹备活动,心里有点舍不得,给翟悉发了“注意休息别太累”,也一直没等到回应。

应该是忙忘了,王玉儒想。

可是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例行的晚间通话迟迟没来,他也有几分坐立不安了,再发消息也不回,于是就主动去楼梯间给翟悉打去电话。

“喂,啊,等下,”翟悉的声音离远了,“不早了都先回去吧,大家辛苦啦,明天请你们喝奶茶。”

王玉儒难以自控地笑起来——他听得出翟悉在人群里说话的分量。

他们的道别持续了半分钟,送走同学,翟悉才重新拿起手机,只是语气与方才千差万别:“累死我了!哎我去,让他们走早了,垃圾还没收。”

“垃圾很多吗?”王玉儒问。

“还行吧,我扫一扫……”翟悉那边响起了清扫的声音,说话夹在其中断断续续的,“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来……累成狗辽,辅导班那边我真的没时间管了……”

明天没有实操,真要有什么技术策略上难以攻克的难题也可以线上讨论,王玉儒想了想,就回声说:“明天吧,明天我去你那边。”

“想死你了你快来吧,”翟悉说,“我这两天忙太晚没回宿舍,去辅导班住,一个人睡孤苦伶仃的。”

“我明天去也过不了夜,”王玉儒略感抱歉,“回来还得有事。”

“啊?怎么这样,”翟悉绝望地叹息,随口胡诌着编起了歌,“我是一个小可怜,需要你可怜,明天你快来找我,抱抱就能充满电~”

王玉儒听乐了,笑得肚子发酸。

翟悉还在唱:“我是一个小可怜,需要你可怜,明天你快来找我,让辅导班变游乐园……”

“好好好,”接下来估计就是黄暴粗野版,王玉儒不敢让翟悉继续唱下去了,连忙打住,“明天我一早就去,先去辅导班打点着,等下午你下课就去接你。”

“好哦。”翟悉嘿嘿笑了两声。

王玉儒最近领悟到很多事情不是越急越好,拖着反而是最佳的处理方式,但这条感悟在翟悉这里不会成立——火车他订的最早的一班,辅导班的事务也是立马处理,连下午去学校接翟悉都是提前赶到,给翟悉先买好串串香。

抱着电脑,在医科大校门口的候车站里与杜桑臾开腾讯会议时,王玉儒也会感觉,这样风尘碌碌的生活似乎真的不太容易。

坐火车时,他在推定理;给辅导班学生看班时,他在给翟悉看论文想创新点;就连车站等候的间歇,他还要跟师姐讨论技术细节。

像是在大量的学习工作里挤了个时间谈恋爱。

对王玉儒来说,感情是奢侈的,因为忙的时候居多,没有闲过,所有琐碎的时间都拿去给了翟悉。

除了学习工作,翟悉已然是剩下的全部了。

虽说现在社会的信息都被片段化了,那恋爱就一定也要跟着一起切成碎片吗?

而且明明,社会上有那么多人都是在大量的娱乐中进行片段式的学习,可是他们,却要在大量的忙碌中进行片段式的相恋。

临近翟悉下课,王玉儒迅速带过细节,结束了这场讨论。

等把电脑收起来,再抬头,就看到那个蹦跶哒朝他跑来的人。

“我想死你啦!”

翟悉像八爪鱼一样三头六臂地扑了过来,触手缠在他身上,攀得比吸铁石还要紧。

“我也好想你了。”王玉儒小声说,把两根搂着脖子的胳膊拆开,看到翟悉稍稍有些显现憔悴的脸。

心口忽然就好疼着。

翟悉还在口若悬河地聊有多么欣喜,王玉儒看着他,打断他:“看着有点瘦了。”

“我都快成瘦死骆驼了,”翟悉从王玉儒手里夺走串,直接开撸,“最近几天除了上课就是干活,再不放纵一下,我这根脆弱的小弹簧就快绷断了。”

王玉儒心领神会,歪了歪头:“去吃顿大餐?”

“走,”翟悉非常有斗志地冲天举拳,“我听他们说一家泰餐……”

“好,就去那儿。”王玉儒立刻开始买券订座了。

翟悉清汤寡水粗茶淡饭了几天,终于出来饱餐一顿,一连几天的疲累就都消失不见了,被王玉儒喂饱后,就容光焕发地嚷着要去酒吧听唱歌。

但现实条件不允许,王玉儒结完账回来,遗憾地告诉他:“去不了,一会的火车,就得回去了。”

“那你来就只跟我吃这顿饭啊?”翟悉忽然感觉吃饱了也不那么幸福了,甚至还有点想吐。

“我白天也来了,”王玉儒说,“但你有课就只能……”

“我又不能不去上课,今天都是专业课,又不是水课,”翟悉也不看手表,就拿手机看时间,看完把手机往桌上一摔,“这几天都忙着办活动,好不容易今晚歇着了,你还不能陪我。”

王玉儒坐到他旁边。

“下次来,我多待会儿,”温暖的掌心盖住他撑在沙发上的手,然后就听见王玉儒在耳边低声解释,“明天一早有集体实验,还得去呢。”

“你又不是项目负责人了,请个假不去了不就得了。”翟悉说。

王玉儒面露难色:“还是去吧。”

翟悉这时候真的非常共情那些对自己男朋友开展“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的责问瞬间,他现在就很不舒服,他不想让王玉儒像上一个项目那样,忙到分不出时间给他,甚至还会把工作中的焦虑情绪带到两人宝贵且短小的相处中。

“就非得去?”翟悉妄下定论,“我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怎么可能,”王玉儒说,“这次回去我把事情交代出去,以后来找你就能待久一些了。”

翟悉阴着脸,死盯住他:“你老给我画饼。”

“没有,”王玉儒说,“你知道的,我也说到做到。”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这在公共场所中早已越过了安全社交距离,呼吸交缠着,热气打在脸上,仿佛在进行一场缓慢的较量。

近期事多,今天纵餐一顿就是为了纾解内心淤积,但王玉儒吃完就一抹嘴走人,翟悉心里刚清空的烦郁就立刻又积成一团。

王玉儒又在看他的表了,翟悉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燥怒。

时间为什么要过这么快。

王玉儒的时间为什么不可以由自己来说了算。

“快发车了?”翟悉问。

“嗯,”王玉儒提起电脑包,“差不多该去车站了。”

“太赶了吧,你改签高铁呗,”翟悉说,“改到最后一班,还能晚点儿走。”

“就坐火车吧,能省点儿。”王玉儒笑了笑。

翟悉偏了偏头,在王玉儒耳边吹了口气:“省什么省。”

王玉儒的笑容凝固了,而后体态僵硬地退缩了一点,与翟悉忽然抓上来挑弄的手保持着距离。

这家泰餐里人并不多,他们为了说话方便还选了较偏的位置,但终归是在外面,翟悉看得出王玉儒的拘束和警惕。

不过这都是次要,王玉儒的敏感地带已经被他精准拿捏,只需要他锲而不舍地伸手过去,指间在上面打几个圈,就足够激起连锁感应了。

王玉儒的呼吸明显乱了,耳根到脖颈渲染似地散开淡淡的红,他拿电脑包挡在身前,巧妙地隔开了翟悉的手腕。

“现在你不得不改签了吧?”翟悉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别闹……”王玉儒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警告,却又因为身体反应而显得底气不足。

“我闹?”翟悉不认账,“明明是你自己不禁碰,一下就立正。”

王玉儒坐得很端正,像在集中精力压制内功。

“一块去厕所吧?”翟悉轻笑了一下。

王玉儒吐了口气:“……我先改签。”

半小时后,在厕所外的洗手池边,身心通畅的翟悉洗完手,转头和王玉儒对视时,坏笑着挑了下眉。

王玉儒笑着看他一眼,低头帮他整理事前卷起的衣袖。

从翟悉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泛红的耳垂,他一时没忍住,等衣袖被理好,就伸手过去蹭了蹭。

这样轻佻的动作很轻易就让王玉儒抬头了,于是翟悉又看到了那双余情未消的眼睛。

“幸亏没早走吧,”翟悉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指尖在王玉儒耳垂上拨了拨,趁附近没人,就凑近了小声说,“刚才那几下,我腿还发抖呢。”

“要不要歇会,还能走路吗?”王玉儒问。

“我走路是没问题啊,倒是你,”翟悉扯开衣领,点了点脖子上一片发红的痕迹,“都馋成这样了,还能走吗?”

王玉儒扶着额头,失声而笑:“那不是你按着我要的吗……”

“哎哎哎,”翟悉捂住耳朵,“说什么说什么。”

王玉儒看着他笑了好一会儿,最后笑停了,他拉开翟悉的手,叹了口气:“还是要走的,明天第一次试验,真的很重要。”

“哦,行吧,”翟悉甩头就走,“收拾收拾我送你去车站,路上再聊会儿。”

王玉儒追上去,在翟悉手心迅速地捏了一下,应声道:“好。”

就见这么一下,解饥不解渴的。

没能把依恋打消,还反催出来了许多孤独的委屈。

送走王玉儒,那种生命被缺席了的空虚就充斥着翟悉的神经,一连好几天都没能得到安抚。

如此紧绷着,倒也不不全是因为王玉儒的出现又消失,还有数不清的大小事务,办不完的院校活动,和做不完的小组作业。

但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

他这头在联系学生会干事安排任务,那头还要收集小组汇报的资料,齐头并进还不算完,导员又给他打电话让他整理文档。

“卧槽,”挂了电话翟悉就要爆,“他妈的要精神分裂了。”

“你咋了?”斜对面打游戏的舍友难得关心了一句。

“没事。”这些烦恼翟悉跟他说不着,这些成天打游戏的混子根本不会懂。

又埋首忙了几分钟,在快被手机里一条一条的消息逼疯的临界点,翟悉找上了唯一能跟他说得着的人。

在跟王玉儒说明现在三头六臂的窘境后,翟悉坦言:“我弄不完了,你帮我干点儿。”

“导员发给你的都转我,”王玉儒顿了顿,“还有小组汇报的PPT,我一会就都做了。”

“行,这俩都挺急的,你快点弄哈。”翟悉说。

“这就弄,”王玉儒陡然转音,“你在宿舍吗?”

翟悉愣住:“嗯,怎么了?”

“还没吃晚饭吧,给你点个外卖。”王玉儒说。

“好啊。”翟悉笑了笑。

在跟王玉儒通完话之后,翟悉感觉那些焦灼浮躁都一扫而光了。

什么是高效。

这就是啊,太值了。

一通电话不仅实现了杂事的外包,还收获了一顿爱心晚餐。

难怪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贤内助。

以前翟悉对这样的陈词滥调是视如敝屣的,但事至如今他也十分认同了,没有王玉儒的帮助,他早就被这高速旋转的生活节奏烧冒烟了。

把琐事丢走,翟悉感觉呼吸都开始春光灿烂了。

“谁啊,”刚刚那舍友又不死心地关心起来,“你刚刚跟谁打的电话?”

翟悉不想理他,就扔去俩字:“我哥。”

“又是你哥,”舍友哂笑道,“你什么都是你哥给你弄,都不是你自己的。”

翟悉愉悦的心情在这一刻走到穷途,他蹭一声站起身,看着还沉浸在游戏里不可救药的舍友。

“怎么不是了?”他冷声道。

那边不接话,晾着他。

“不是吗,”对面另一个留长发的舍友忽然说,“就差让你哥替你进考场考试了。”

“你什么意思,”翟悉真想就直接揭穿他嫉妒的嘴脸,但学生会主席预备役的身份让他住嘴了,“习是我自己学的,试也是我自己考的,你要是觉得我成绩有问题,你先拿证据来。”

“刚刚不就是么,水课作业全都是你哥给你写的吧。”

“你哪只眼看到……”翟悉忍了忍,不停地告诫自己注意形象和影响,最后终于是咬着牙说出了缓和的话,“作业全是我自己写的,我哥就只是帮我给教务那边整理个小文档。”

“嘁。”长发男翻了个身,不再吭声,这是打算就这么搁置纠纷了。

他这种态度也直接导致了翟悉在狡辩上的摆烂,嘴上没再开炮争论了,但心里十万个不服,内心os连成串可绕地球两圈半。

专业第一是他自己拼搏出来的,辅导班是他自己开的,班干部也是他自己竞选出来的,前几天还为了搞活动好几天没回寝室,怎么宿舍这群目不识丁的红眼病们就直接把功劳都推给王玉儒了?

被羡慕的猪油蒙了眼吧。

或者纯粹就是觉得他的光环太耀眼,自卑了呗。

而且,就算真如他们所言,王玉儒都给他包圆了又能怎样?

他和王玉儒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命运共同体,要共生共死的,互相救济一下本就应该。

这群拿躺平当代言的懒散大王懂个什么。

没有追求,没有朝气,整天就把自己囚在宿舍,**点的太阳也叫他们活成了雾霾缠身的模样。翟悉朝这些阴气蓬勃的舍友们瞥了最后一眼,背上书包,抬起下巴,骄傲地离开了寝室。

玩不到一起去,翟悉就有点抵触集体宿舍了,拿到王玉儒点的外卖,就头也不回地去往辅导班。

这边的规模较乔天市那家小了一半,但再怎么弹丸之地,翟悉也留了一间偏屋当卧房,还把房东留下来的破木板修补成扎实的床板,在上面铺了软垫和米色的床单。

躺上去很舒服。

可惜还没和王玉儒一起体验过。

翟悉踢开一把椅子,坐上去打开外卖,是分量很足的牛肉拌饭。

不知道王玉儒是不是故意点的超大份,这样他就可以边吃边打很久的视频了。

这个念头让宿舍争吵带来的烦闷变得不值一提,他拆开餐具,就立刻架起手机拨通了视频通话。

视频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屏幕上是王玉儒的脸,背景是熟悉的楼梯间。

“吃饭,”翟悉咬了一块酱汁浓郁的牛肉,不禁感叹,“靠,香迷糊了。”

“应该很好吃,我看评价不错。”王玉儒说。

“给你尝尝,”翟悉夹着牛肉凑近镜头,然后划了个圈抛进自己嘴里,“你还没吃饭吗?”

“一会吃,我把文档整理完了的。”王玉儒语气比平时漂泊得多,说着就渐渐沉了声,视线在屏幕上左右扫视。

“没那么急,”翟悉说,“明天给我也行。”

可王玉儒的情绪价值掉链了,注意力好像都被那个正在回复的消息剥走,翟悉只能看到他专注而不属于自己的眼神,以及听到自己单调而与王玉儒无关的咀嚼声。

“你看什么呢?”隔了会儿,翟悉终于忍不住问。

王玉儒又等了一段时间才往上抬了抬眼,说:“不着急的话,那我出去吃个饭回来再弄?”

“哎奇,”翟悉不觉皱眉,“你要去食堂吃?”

王玉儒看着他,讪笑了一下:“不是。”

“就是嘛,还是下馆子吧,”翟悉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擦嘴,“你在食堂打视频也怪拘束的,去外面找个店,我等你一块吃。”

王玉儒沉默了两秒。

“翟悉,”他笑了笑,但是笑得就好像亏欠了什么一样,“蔺之暮要请我吃顿饭。”

这么名字出场的瞬间,翟悉心里直接凉了一截。

“我要不跟你视频,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跟我说了。”他盯着王玉儒,鼻腔里流动着酸楚的预谋。

“肯定会跟你说,”王玉儒语气急切地解释,“就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行。”翟悉算账似地点了点头。

“他从过年就说要请客,我婉拒了四五次,今天又说吃个饭,我想要不就吃完让他还个人情算了。”王玉儒一口气说道。

“行。”翟悉说。

王玉儒面色难堪地困在屏幕中,吞吐片刻,最后叹气说:“我真没不打算告诉你。”

“无所谓了,”翟悉抽了下嘴角,“你爱咋样咋样。”

“那我跟他说不去了。”王玉儒马上表态。

“随你的便。”翟悉说完就挂掉了视频。

手机静音倒扣桌面上,翟悉低着头,被那碗疑似是来打发他的牛肉饭熏得眼睛疼。

抓起筷子,尝试继续进食,但吃了两口就咽不下了,酱汁再醇厚,也没有他心里的失落浓郁。

如果王玉儒就直接把实情都告诉他,他又不会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老顽固一样压着人不放。

有必要这样吗?

有事就说事,还找理由装什么没想好怎么说,对他还要像填八股那样思前算后吗。

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防贼吗。

翟悉放下筷子,忽然就理解了胡润妮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叫你气都气饱了”。

可是这个不诚恳的人对他讲过那么多催人泪下的爱语,真想要生气了又生不起来,只有一种恍如初见的伤感,盖在每一句有关承诺的字里行间。

牛肉饭又没变,还是那个牛肉饭,但翟悉就是觉得味道不一样了,不知道是牛肉饭放冷了还是他的口味忽然改变了。

他弄不清,于是再拿起筷子来吃了两口,最终还是作罢,盖上快餐盒,再拢进塑料袋,就把这顿免费的晚餐推到桌角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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