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莹醒了？”

明遥乍然听见这个消息，也有些恍惚。

他们四人因为袭击伊莹之人疑似鄂矶才来到琉璃州，没想到鄂矶还没影呢，伊莹那边先有了新动静。

“不止这些！”贺怀宁忍不住把刚刚街上听到的八卦一股脑抖出来，“伊莹刚睁眼没多久，听海阁就来了个跟她一样大的姑娘，叫伊茜，她说她才是真正的伊莹！是当年琉璃海走丢的那个伊莹，听海阁真正的大小姐！”

“什么？！”

二人不约而同震惊出声。

不过明遥是真的震惊，凌悬的心态跟看话本子差不多。

“具体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伊莹吗？”凌悬迫不及待追问。

尽管他竭力压制，但在场众人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兴奋。

贺怀宁讷讷道：“不知道啊，我们听到这儿就赶紧回来给你们报信儿了。”

见他们没什么其他消息，明遥又戴上不久前刚刚摘下的人皮面具，对其他人道：“走，去街上探探消息。”

*

长宁街上人来人往，听海阁作为琉璃州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有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变成大家的谈资，伊莹苏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伊家真正的大小姐回到了听海阁，伊莹地位岂不是十分尴尬？”

“我看未必！伊莹可是能使用听海阁至宝寒玉匕首，之前哪怕是历代阁主也没有这个本事，就凭这寒玉匕首，伊家也不可能把伊莹赶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伊莹醒过来之后灵力尽失，别说寒玉匕首，她现在是丁点儿水元素都召唤不了了！”

“唉，这人呐，就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定是这伊莹抢了真正大小姐的位子，才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听说前几年听海阁一弟子不过对她有些好感，就被大公子赶了出去，真是清高得很。哼，不过是只来路不明的山鸡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虽然伊莹与他们无冤无仇，但这不妨碍他们现在肆意捏造她的故事。

之前伊莹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今沦为一个普通人，人人都恨不得来踩一脚，好像这样便能提高自己的地位一样。

明遥听了有些不舒服，虽然她与伊莹素不相识，但伊莹不是伊水柔亲生女儿这事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并非她自己鸠占鹊巢，这样恶意揣度他人非君子所为。

他们略过这几人，继续向前走。街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遥他们也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伊莹灵力出问题后，附近的医师都束手无策，根本找不到原因。于是听海阁贴出告示，重金寻求名医，希望能让伊莹恢复灵力。

“师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贺怀宁拉了拉明遥衣角。

明遥抬头看了看，日头西斜，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本应有着温暖的余晖。但此刻几朵云彩缓缓飘过，太阳短暂地被掩映在云层之中，长宁街昏暗一瞬，让人无端感到几分阴冷。

“天色已晚，先回客栈商议。”

“好。”

*

几日后的清晨，四人来到长宁街街头，自请前往听海阁医治大小姐。

贺怀山风度翩翩，身后是提着药箱的明遥，和作随从打扮的贺怀宁跟凌悬。

他向这里的听海阁弟子一拱手：“在下世代从医，云游至此，惊闻伊大小姐感染恶疾，不敢承诺药到病除，但愿略尽绵薄之力，希望能让大小姐早日康复。”

听海阁弟子恭恭敬敬道：“医师请随我来。”

路上，弟子又向贺怀山详细介绍了伊莹的情况，并询问了他的姓氏。四人随他来到听海阁，经人一路禀报，见到了伊家大公子，伊枫。

伊枫形容憔悴，眼里有遮不住的疲惫。这些天来，伊莹遇袭昏迷不醒，贼人逃之夭夭至今毫无线索，伊茜突然出现声称她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整个听海阁鸡飞狗跳。

重金悬赏名医后，真正有本事的医师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一些见钱眼开的江湖骗子，但他不肯放过一丝机会，不管什么人，都让弟子毕恭毕敬地请了进来，可惜妹妹的灵力还是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贺怀山几人还戴着面具，伊枫并未认出有过一面之缘的他们。他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贺医师久等了，诸位请随我前往舍妹房间。”

众人穿过长廊，来到伊莹的院落。听海阁本就处处生辉，此处更是精美非常，一花一木皆看得出布置者的用心。院中一侍女见有访客，急忙进屋通传：“小姐，大公子来了。”

屋内，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正坐在桌前。听海阁内的女弟子多身穿飘逸灵动的水色纱裙，伊莹也是一样，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长裙，低着头，只露出一张神色淡淡的侧脸，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遥想起长宁街上路人的揣测，从听海阁的旷世天才眨眼变成了灵力尽失的普通人，从伊家的掌上明珠一朝沦落为身份尴尬的孤女，想必这些天她的心里也不好过。

伊枫还未走近就对屋里的伊莹道：“小莹，又来了一位医师，让他帮你看看。”

伊莹头也不抬：“哥哥，别白费功夫了。”

几天前醒来后，她就发现自己感受不到灵力了，寒玉匕首也抗拒着她的接近，阁主伊水柔无法，只能将寒玉匕首请入乌木匣子中，暂时封存到武器阁当中。

刚开始她心中也十分惶惑，感知不到灵力让她好像被水元素抛弃一样，整个人处在巨大的无助当中。前几天，无数号称神医的人对她进行医治，她也十分地配合，但最后的结果无不证明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能徒增失望罢了。

虽然哥哥伊枫一直没有放弃，但她的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伊枫抱歉地牵了牵嘴角：“舍妹心情不好，贺医师见谅。”

他又上前把手轻轻放在伊莹肩上，试图扭过她的身体：“再看一下，说不定这次可以呢？”

贺怀山也带着人上前：“小姐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

伊莹这些日子见惯了来坑蒙拐骗的奸猾小人，心中的苦涩烦闷，如今更见不得有人来哄骗自己和哥哥，将桌上的茶杯往他脚下一摔：“哪来的骗……”

茶杯撞到地面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场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一惊，一时之间竟没人注意到她话里突然的停顿。

这些天来伊莹深受打击，本就不算活泼的性子更加冷淡，整个人恍若失魂，伊枫还是第一次见她反应这么大，忙顺着她的心思说道：“好好好，我们今天先不看了好不好？”

说着，就要请贺怀山他们离开。

“等等。”伊莹突然攥住伊枫的胳膊，止住了他的动作。

伊枫有些奇怪地看向她，然后发现伊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发现伊莹盯着的竟然是刚刚进来的贺医师。

……不对，她盯着明明是贺医师身后，那个只露了半个身子的侍女。

“贺医师身后的这位姑娘。”伊枫出声。

明遥听到叫到自己，身形一动，慢慢从贺怀山身后走出来，面对着伊枫伊莹：“伊公子。”

“不知姑娘姓名？”

“回公子，我叫……凌遥。”

伊枫见妹妹只知道盯着她看，又愣愣地不发一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道：“几位见谅，舍妹今日状态不好，请几位在听海阁小住几日，择日再进行医治。”

他又扬声对门口的侍女道：“露珠，给这几位客人安排房间。”

露珠对他们微一屈膝：“是，几位请随我来。”

几人摸不着头脑地跟着她走了。

等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伊枫才扶住伊莹的双肩，他弯下腰，担忧地和伊莹对视。

“小莹，怎么了，你认识那位凌遥姑娘吗？”

他们离开之后，伊莹才勉强回神：“我……没见过她，但她给我一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亲切。我见到她，就想待在她身边。”

“亲切……？”伊枫细细琢磨着妹妹的话。

伊莹拉住伊枫的胳膊：“哥哥，别让他们走，我想再见见她。”

伊枫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拍了拍她：“别担心，露珠已经带他们在听海阁住下了，先吃饭，下午再过去看，嗯？”

“好。”

*

另一边。

露珠带他们来到听海阁的客房，安排好一众琐事后才告退。

等她一离开，贺怀宁就迫不及待问明遥：“师姐，你和伊莹认识？”

不只是她，凌悬和贺怀山也十分好奇。

但明遥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从未见过这位大小姐。”

她没说出口的是，自己对伊莹这番无厘头的行为并不反感，甚至这段时间还经常对她的遭遇感到心疼。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频频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一行人本来的打算是由贺怀山故弄玄虚，给伊莹安上什么疑难杂症，找借口留在听海阁探听消息，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出了岔子。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最后殊途同归，大家也就不纠结了。

“不用太过忧心，我觉得伊莹对我们没有恶意。”明遥思索后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听海阁侍从陆陆续续进来送餐，众人便将此事放在一边，总归不能亏待了自己的五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