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一晚上没睡,坐在窗边坐了一夜。
闹钟响的时候他才缓慢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慢吞吞起身洗漱。
镜子里的人还是那张脸,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眼眶泛着红,仔细一看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有点吓人。
简易用冷水洗了把脸,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水滴顺着脸颊聚在下巴尖上。
他下楼从冰箱冷冻层拿了个冰袋,扯了条毛巾盖在眼睛周围消肿。
这么消了十分钟,算算时间李泞应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特地换了一件oversize的卫衣,帽子可以遮住大半张脸。
一上车李泞就觉得奇怪,朝后视镜瞟了一眼:“一夜没睡?”
这也能看出来?
简易试图挣扎一下:“怎么可能。”
李泞哼了一声,对这种自不量力的狡辩都不稀的再反驳。
简易沉默几秒,选择放弃:“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说呢,”李泞启动汽车,斟酌语句说,“你周围好像弥漫着一股通宵的怨气。”
“眼睛是不是都肿了?”李泞从抽屉里掏出一瓶冰水朝后面扔过去,“赶紧再敷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打了。”
简易木着脸接住,躺倒在后排补觉。
“我昨天和简洺禹闹掰了。”
“又吵架了?”
李泞没当回事,他家这位少爷和自己老板隔一段时间吵一次,双双陷入沉默,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下一次争吵就会袭来,一来二去,李泞甚至摸出了门道——
吵完当天绝对不能在两个人面前提起对方,不管是电话里还是信息,一嘴都不能提,否则就炸。
一个星期内的沉默冷静。
如此两周后就可以和平时一样,说话时插几句,这时候双方都已经麻木了,接着就是等待下一次开战。
“这次不一样。”简易拿着冰水的手已经要冻麻了,换了一只。“我在学校合唱团弹钢琴被他知道了。”
李泞差点踩了个急刹车。
“那确实是掰了。”
他是知道自家老板和老板娘是多希望简易在商业聚会上弹钢琴的,出差接送他们还有工作时都能听见这种类似的话。
如今看到简易在学校里弹,肯定会觉得大材小用,免不了一番大吵,这少爷脾气还不好,这次估计是……
唉——
到了学校,简易把帽子戴上下车,李泞看着他进校门,原地待了会才离开。
简易原本是想一到教室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不被人看到的话一上午眼睛消肿也消的七七八八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进教室后门就被人往怀里塞了个好几个苹果,简易迅速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才没让它们滚到地上,然后下意识抬眼——
“平安夜快……卧槽简易你眼睛怎么了?被人打了?!”孟翡正一脸高兴地说着祝福语,一对上简易这一副颓靡的样子,呆住了。
简易迅速低下头,把帽檐往上扯,“没有。上火。”
“你这是上多大火才能这样……”孟翡跟着他回座位,“今天是平安夜,我们晚上出去玩吧。”
“平安夜?”简易喃喃道,“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孟翡说:“我们去星元街口吧,那边装点的可好看了,还有圣诞树。”
简易没什么兴趣,敷衍说人齐再讨论吧。
明天就是圣诞节,班上同学都在讨论送什么礼物给谁,早自习都心神不宁。
余亦时一来就看见他同桌趴在那,帽子把脑袋盖了个严实。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裹了冰糖的苹果,装在一个透明盒子里,还系上了丝带。
苹果是徐雪昨天晚上做好的,冰糖尝试了很多次才保证这种是最好的口感,让他带给简易。
“简易。”余亦时叫了他一声。
趴着的人动了动,把脸朝他这露出一半:“干什么?”
余亦时把东西推过去:“平安夜快乐。”
简易眯着眼看这份礼物,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准备,顿时有些窘迫,“谢谢……我只习惯准备圣诞节当天的礼物,明天带给你。”
孟翡耳尖一动,回过头眼巴巴地望着简易:“简易,我也会有的对吧。”
许愿打了个响指:“我给你们都准备了礼物,明天带过来。”
简易:“……”
你们怎么比国外那些人还爱过圣诞节?
本来只要准备一份的,这下好了。
“哎简易你眼睛好点没?”孟翡问。
简易:“……?”就你长嘴了会说话。
“简易眼睛怎么了?”许愿好奇道。
“你是不知道,早上一来那个眼睛,又红又肿还有黑眼圈,我还以为他被人揍了。”
余亦时盯着一直埋着头的简易,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简易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起来,然后被一只手拽出教室。
班上其他同学:“?”
还在懵逼中的许愿:“??”
滔滔不绝的孟翡:“???”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凝滞片刻。
孟翡:“他们是去……?”
许愿故作深沉地转过去,顺便扯了一下孟翡的袖子:“少插手别人美好的校园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简易被余亦时拉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这里位置偏远没有监控。
“余亦时你干嘛?”
“把帽子放下来,给我看看眼睛。”
简易头一歪,偏向一边:“你这是什么癖好,不要。”
“被你爸打了?”
“放屁,他才打不过我。”
简易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被余亦时一把抓住抵在墙上,顺手扯下他的帽子。
简易遮了一早上的眼睛就这么暴露在余亦时视线中。
“……你满意了?”他移开视线。
“怎么搞的?”余亦时眼皮垂下来,盯着他眼下的乌青。
“通宵。”
“那眼睛怎么红了?”
“通宵打游戏。”
余亦时两指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抬头,视线交汇,“骗我。”
简易对他发不了火,昨晚的情绪又一次席卷心脏,直冲大脑。他深吸一口气平息胸腔里的汹涌,声音很低,“……别问了。”
给我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余亦时见他这样,也觉得自己问狠了。怎么会这么冲动,一言不合就把简易拉出来,一点也不像他。
“抱歉。”
手上力道松开,余亦时后退一步,丢下这句缓慢离开了。
简易顺着墙蹲下,沉默地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睛,眼周周围更红了。
一上午后排的两人没说过话,孟翡和许愿感觉气氛不对,也不过多追问。这种气氛一直延续到放学,简易起身要走时,孟翡才犹豫地叫住他。
“那个,简易,晚上我们去星元街口,你来……吗……”
孟翡越说底气越不足,简易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目光冷漠,看的他感觉周围温度都降到零下了。
余亦时也等着他的答案,简易沉默两秒:“能来的话我在群里说。”转身走人。
孟翡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回家、写作业、再去星元街口要花不少时间,每个人路程都不一样。
简易一回家就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小时,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暗了,灯也没开,盯着天花板发呆。
肚子咕了一声,他从包里拿出余亦时送的那个糖苹果。外面做了一层冰糖脆壳,里面是个小蛋糕。
味道很好,简易三口两口吃完,孟翡的群语音通话打过来,他瞄了一眼挂钟,准备去赴约。
接起电话往楼上走准备换件衣服,群里大家都在,叽叽喳喳的。
许愿:“你们出门了吗,我和好好快到了。”
姬世平:“我离得近,马上就出门。”
孟翡:“哎简易你来不来,不止我们几个,班上还有人要来呢,很热闹的。”
简易听着他们的话上楼,在拐角时余光忽然瞥见琴房的门是开着的,感觉奇怪,昨天他明明关上了,苏阿姨打扫的时候也不会粗心到不关门。
他重新下楼,“我离的也近,我……”
看清琴房里的样子,手机从手上滑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房间里乱七八糟,钢琴的黑键不剩几个,留下的也不完整,本该规整的黑键部位光秃秃的,白键有很明显的被重物砸下的痕迹,凹下去大半部分。
顶盖被人暴力地掀开,里面的弦列,全断了。
踏板完全松动,没了作用。钢琴表面有几道很深的划痕,像是泄愤一样,琴凳也被划开,露出里面的材质。
钢琴……
被砸了。
手机里孟翡他们还在问怎么了,简易僵硬地捡起手机,“我还有事,不去了。”迅速挂掉电话。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进都进不去。
琴房的书柜上本是他用来放自己的奖杯、证书、钢琴教学、乐谱的地方,现在,所有的书都摊在地上,书页很明显的都被撕了大半,残页呈碎纸状散落一地。
他低头看了一圈,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碎片,瞳孔一缩,踩着一地狼藉走过去。
蹲下身捡起那块碎片,是自己最珍惜的一个奖杯,偶然一次参加了一场钢琴比赛,获得了第一名的那个奖杯。
透明的,材质是玻璃,闪闪发光。
简易死死地咬着下唇,要咬出血来。
他抓起手机,给李泞打电话,对面接通后单刀直入。
“我爸回来了?”
“没有啊,简总没回来。”李泞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简易说了句没事,挂断电话。
还在整理思绪时,简洺禹先打电话来了。简易深吸一口气,咬牙接通。
“你干的。”
“是我。”简洺禹冷哼一声,“是不是打电话给李泞确认我有没有回来?”
简易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
“简易,为了提前给你这个平安夜惊喜,我特地定的航班,谁也没告诉,砸完之后我又飞回来了。”
“怎么,生气啊?”
简洺禹哈哈笑了几声:“你不是不喜欢弹钢琴吗,那我就帮你砸了,顺带那些占地方的奖杯证书。”
他语气冷下来,隔着电话简易好像都能看到简洺禹那张阴冷卑鄙的脸,“你昨天说的没错,我是个资本家。本来我不想这么干的,但提前让你适应一下资本家的手段我觉得也不错。”
最后,简洺禹丢下一句话,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带着一圈一圈把猎物包围起来前的愉悦。
“平安夜快乐,儿子。”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