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行附中。

“哎呀，简易真舒服啊，就来上一节课，下午都可以不来——”距离吃饭还有一节课，孟翡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简易这时候在家都开始吃饭了吧？”

“他不会准时吃饭。”余亦时盖上笔盖，把简易座位上发下来的试卷一张张叠好放进抽屉里，准备放学给他带过去。

孟翡把他的动作收进眼底，啧啧摇头：“时哥，你谈了恋爱之后真就变了一个人，之前有女生来给你送吃的送水，还都是我给人还回去的。你都不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心理压力，生怕她们一个生气把水泼我脸上。”

“而现在，”孟翡撇嘴道，“妥妥的一个事无巨细的好对象，我说你当时看到你和简易的cp帖还能无动于衷呢，合着你那时候就喜欢简易了啊？”

说到他们两的那个cp帖，许愿一拍脑门：“对了，我都好久没看了，不过估计应该还在置顶挂着呢。”

许愿趁着没老师在，把手机藏在书包里看，边翻边念叨：“让我看看又让她们扒出来什么糖了……诶？”

她滑动屏幕的手顿住，“你们那个帖子不在置顶了。”

“应该是被换下来了。”佀好好说，“你往下找找。”

许愿皱眉继续往下翻，都翻到去年九月了，还是不见那篇帖子的身影。

她把秩行论坛翻了个彻底，搜索“三七二十一”也显示无相关词条，“怎么没了？”

程菡从教室外面回来，走到余亦时座位旁边，敲了几下他的桌子：“余亦时，数学老师让我把简易的那张数学试卷送到办公室去，她少打了一份，能帮忙拿一下吗？”

“不是吧，简易连数学作业都不用写了？”孟翡一脸见鬼，“柏夕月什么时候这么宽宏大量了？”

程菡在原来自己班时大家私下里也都是叫老师全名，转到a班来原以为要努力改掉这个习惯，却发现根本不用改，大家都叫的很顺口。

“柏夕月说什么刚好……”她皱着眉回忆，“我也搞不清楚。”

“对了，你们刚刚是在说之前那篇cp帖吗？”

许愿点头：“是啊，但我刚刚没找到，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菡若有所思：“我朋友是论坛管理员，也磕他们，我去问问她。”

两分钟后，藏在窗帘后面发信息的程菡出来了。

“她说……是有人叫她删的。”

许愿问：“谁啊？”

程菡欲言又止：“……简易。”

余亦时眉间微皱，察觉到哪里不对：“他说什么？”

程菡也不管有没有老师会突然进来了，直接把手机摊在桌上，对面发过来的一张聊天记录截图清晰可见。

【miss：你好，麻烦把置顶帖删掉。这篇帖子内容虚假，且给相关人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影响日常学习。】

【骂你爹禁你权限：你是哪位？又是哪个没脑子的男的让我来删，我们磕个cp怎么你了，找不到女朋友也找不到男朋友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miss：我是简易。】

【骂你爹禁你权限：？你怎么证明？】

【miss：向你发送视频申请。】

【骂你爹禁你权限：别别别，我信了，对不起哥，立马删。】

【骂你爹禁你权限：那个，如果有冒犯就当我没问，你俩就是正常朋友关系吗？（对不起）】

【miss：……算是。】

孟翡：“你们小情侣都这么玩啊，对外说是普通朋友关系？”

余亦时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之前他和简易还没在一起时，简易曾问过他介不介意，得到确切答案后两人都没有再管这个帖子的事。从简易的表现来看他不但完全不介意，还喜欢看。

为什么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却要求删除。

还未等余亦时理清这件事，铃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上课了。

柏夕月抱着电脑和茶杯从前门走进来：“我的课代表！为什么不去拿电脑！”

余亦时如梦初醒般地起身：“抱歉，忘记了。”

“算了算了。”柏夕月把带过来的一沓试卷发下去，“今天不想讲课，你们写试卷吧，家庭作业。”

这次的试卷比较简单，很多人在下课前几分钟就写完了，撑着下巴发呆为等会冲刺食堂养精蓄锐。

柏夕月刷着手机，唉声叹气。

孟翡闲的无聊，隔着老远问：“老师，你叹什么气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和我们说说啊。”

柏夕月苦恼地来回翻着手机里选好的图：“简易走了，没人帮我选美甲了。”

孟翡“咦”了一声，就这事啊。“老师，今天没人帮你选那你就等明天简易回来呗。”

“回来？”柏夕月奇怪地抬起头，精致的面容上闪过疑惑，“你们班主任没和你们说吗？”

这回轮到孟翡摸不着头脑了，他一下一下地朝后晃着椅背：“啊？说什么？”

“简易不回来了啊，他已经转学走了。”柏夕月说。

孟翡一直悬在空中半张椅子一下子归位，发出哐当一声。

余亦时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黑线，突兀丑陋。

底下瞬间炸了一片，大家都在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早上不是还来了吗。

“早上来就是为了办转学啊，我都看到简易从你们柯老师办公室里出来了，还是柯老师告诉我的呢。”柏夕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还挺喜欢简易的。”

后面其他人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余亦时全都听不见了。

简易转学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整个人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时间一到，其他人都呼啦啦地去食堂了，教室里只剩下四个人。

“怎么事儿啊？简易怎么转学了？”孟翡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开机，“不讲义气，我要好好问问。”

余亦时顾不上别的，点开微信，发现微信置顶的那个人消失了。

一股不安漫上心头。他把好友列表从头翻到尾，找不到。

“你们能联系到他么？”余亦时的语气里带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孟翡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正色起来开始认真翻J那一栏的好友，“卧槽，没有啊。”

“等等啊，还有群里看看。”孟翡不死心地又把年级群，班级群翻了个遍，还是没有。

他看到底部有个小红点，点进去一看，是一连好几条群消息，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miss”已退出群聊“真相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miss”已退出群聊“国际友好交流与合作”-

-“miss”已退出群聊“年级群（无老师版）”-

-“miss”已退出群聊“a班天才聚集地”-

孟翡之前凭一己之力拿到了多个大群的群管理员，为此他之前还向班上的人好一阵得瑟。没想到，最后这个管理员身份看到的是简易的退群消息。

“简易退群了，所有。”他说。

余亦时抿了抿唇，朝佀好好和许愿那边看过去。

许愿：“没有。”

佀好好：“被删了。”

余亦时拨打简易的电话，从始自终，只有机械女声的循环往复：“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整个中午，直到午休前余亦时一直都在尝试拨打电话，得到的答复却始终只有这一句。在手机电量即将告急时，他把手机收进了书包。

班上的人都趴在桌上睡了，余亦时脑子里一团浆糊，胸口好像被堵住了，呼吸都有些困难。

从打电话时开始，一个想法就冒出来了。

是不是，是不是被他简洺禹逼的。

余亦时很想说服自己不是他想的那样，可除了这种情况，没别的了。

可他想不通，想不通简洺禹到底有了什么筹码能让简易在这种时候还走投无路地转学。

那人明明，最讨厌转学了。

-

放学时间，余亦时一人走在校园里，落日余晖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看上去有些孤独。

路过荣誉长廊时，余亦时下意识往照片墙上看了一眼。

英语竞赛那一栏下面，贴着他的照片，描金的字在太阳下闪着光。

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

他只是第三，第一名是一个粉头发的，很讨人喜欢的人。

那个人说：“余亦时，我给你补习英语吧。”

他的英语是他教的。

-

“儿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雪兴致冲冲，“你爸终于把那个合作拿下了！前段时间那么忙，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余亦时换了拖鞋，把书包放回卧室，嗯了一声。

“诶？小易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你去把他叫下来。”

余亦时垂着眼没说话。

“余老板，这次合作顺利吧？”徐雪又转头去问余管。

“顺利，特别顺利。”余管哈哈一笑，“另一个公司的老总还专门过来了，祝我们合作愉快，真是个好人啊。”

“他还说我儿子特别优秀来着，不过他是怎么认识的……”

余管絮絮叨叨地说着签合同的事，而余亦时的脸色早就变了。

他浑身血液仿佛都凝滞了，尾音不稳地问余管：“那个公司的老总……叫什么名字？”

“姓简，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禹……？”

“简洺禹。”

“诶对，就是这个。”说完他又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余亦时没回答，身子木僵地反锁上卧室门。

一瞬间，所有为什么都有了答案。

明明简易已经17岁了，再过一年就要18了，就成年了，就可以脱离简洺禹的掌控了。约定好高考完后就出去租房，一起上一所大学。

约定好，过一辈子。

明明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威胁到他了。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简易在那么痛恨简洺禹的情况下还会答应他转学？

因为他拿余管的公司威胁他，拿余亦时威胁他。

余亦时扶着墙壁，气息不稳。

为什么不和他说，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扛，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余亦时用手撑住额头，开始回想简易离开前的样子。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简易简直是一点都没藏住事。笑容僵硬，指尖发凉，蹩脚到不能再蹩脚的借口，把糖全部留给了他，还有最后那一句“我走了”。

和记忆里的不同，好像少了一句。

-“我走了，明天见。”

-“走了，明天见。”

-“行了我走了，下周见。”

“简易，你少说一句。”余亦时蹲下身，把脸埋在掌心里，沙哑的尾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这次怎么没有明天见了。”

“我们说好上一所大学的……”

“你说过的，你答应的，不能反悔。”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余亦时掌心滚烫，眼眶烧红一片，“我们拉钩了……”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你说过的，一万年不变。

简易，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