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些用了多长时间?”余亦时问。
“哎呀,没多长时间。”简易想到什么,垂眼弯了弯嘴角说,“我还抽空去看了我奶奶呢。”
这个话题短暂地停留片刻,简易又问:“你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时间下班么?我去完Miss应该可以顺路来接你。”
余亦时指尖悬在空中,被简易叫了两声才迟钝地回神。
“余亦时,你发什么呆呢?”
“没。”他落眼于无名指上闪烁的戒指,“今天早点下班,和你一起去一趟墓园。”
简易征愣片刻,刚想说不用耽误你工作,余亦时又说:
“让老人家放心。”
空调凉风丝丝缕缕地打在简易身上,轻微地拨动了他额前的发丝。眼前被刺激地快速眨了几下,模糊了余亦时的身影。
-
“哎呦祖宗,总算见到你了。”刚踏入Miss,许扬青就从店里跑出来给了简易一个大大的拥抱,“走的时候不说,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你这小孩真是。”
简易无奈地笑了下,伸手回抱许扬青:“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是是,你再不回来,我都想去美国找你了。”许扬青手指屈起,威胁似的要敲简易的额头,“你这次来最好是告诉我你要加入我的分店。”
“如你所愿。”
许扬青把手放下,如释重负:“总算把你拉进来了。新店交给你我也能放心。”
“姐,你新店开在哪啊?”简易接过许扬青递过来的水,边喝边问。
许扬青报了个公司名字,“就开在那个公司旁边。”
简易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这特么不是余亦时的公司么,这么巧?
“干嘛这个反应,那个公司要倒闭了?”
“没,就是觉得很巧,我男朋友在那上班。”
许扬青直截了当地问:“是你之前带过来那个男生?”
……这水是喝不下去了。
简易破罐破摔:“是。”
许扬青没有半点意外,冷静地点头:“挺好。”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早就猜到了,简易问:“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就是因为他给你发信息问我在哪?”
“差不多吧。”许扬青细眉一挑,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主要还是靠女人的第六感。”
“还有就是……”
简易以为她的答案到第六感就没了,听到还有后文,静静等待着她继续说。
“从第一眼看到那个男生起,不知道你注没注意到……行,你应该是完全没注意。”许扬青对简易不抱期待,“算了,这么说吧。”
“自从进门以来,他的眼神一直都在你身上。”
-
从Miss回来是下午五点,简易和余亦时一起去了一念墓园,余亦时买了一束白菊花。
余亦时把那束白菊花放在墓碑上,朝上面小小的黑白照片点了下头:“又来打扰您了。”
又?
简易微微皱眉,盯着那束眼熟的白菊花,一些记忆横插进来。
他回淮城来墓园的时候,这里也是摆着一束白菊花,每支上面,还有一瓣花瓣是粉色的。
……粉色?
有什么东西消散,所有有关的事情褪去表面的修容,露出炽烈的初心,金丝串绕,全部被排在一起了。
“你之前……也在这摆过白菊花。”
这句话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嗯。”
“怎么找到这里的?”
余亦时没了后话。
他怎么说。
说他找了所有认识简易的人都问不到简易的行踪,濒临绝望之际想到了简易的奶奶。
简易并没有提过老人家的墓就在淮城,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把淮城所有的墓园都走了个遍,看上面的刻字,有没有眼熟的名字。
怕这样对亡者不敬,他给每个墓碑都放上了一支白菊花。
他这样找了每一个墓园,最后终于找到了。
慈母叶晴岚之墓。
找到的那天是在冬季,下着雪。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把剩下的白菊花全部放到了黑白照片前。
他本不信神灵,可大海带来了贝壳。
那……求人呢?
“叶奶奶,我是余亦时。”
“很抱歉来打扰您,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找不到简易。”
“我喜欢他,不想和他分开。”
“我会等着他。”
“如果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改。”
“还请您保佑简易平平安安。”
“也许很多年之后,他有了喜欢的人,那我不会再打扰他。”
“但如果没有,我会一直追,把他追回来。”
“那时候,如果这个请求可以被允许,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拜托了。”
……
简易垂在身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指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后,在眼眶里聚集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落下来。
“余亦时,你傻逼吗。”他哽咽着骂。
不等余亦时回答,简易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过去,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唇。
咬完后,简易抓着余亦时的手腕,对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举起。
“奶奶,您看到了。”
“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他了。”
余亦时由简易抓着,另只手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珠。
白菊花的花瓣在树叶的缝隙透下来的光影中浮浮沉沉,落了两瓣花瓣下来。
简易眼睛里还聚着雾气,氤氲视线。他刚要抬手擦擦眼睛,在水雾里看到那张不大的黑白照片上奶奶的笑容似乎更温和了。
-
从墓园出来后他们决定走路回去。
淮江大桥上,江水被天边绚烂的火烧云染成了红橙色,晚风吹过飘起了一浪更迭水波。
桥上这个点没什么人,余亦时牵着简易慢慢走着,捏了下他的手。
“见过奶奶了,那……是不是也该见见我的家长了。”
简易的手紧绷一瞬。
余亦时指腹轻轻摩挲着简易的虎口位置,眸光淡淡地垂下来看他。
“可以么。”
简易吸了口气:“……他们会想见我么?”
“会的。”余亦时说,“他们会像我一样想见你。”
简易回握住余亦时的手:“好。”
“明天是周末,有空回去么?”
“周末,你不好好休息?”简易问,“可以再等等,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余亦时嗯了声:“不用休息。不想等了。”
他等太久了。
“余亦时。”简易转过身看他。
夕阳给余亦时的半边脸堵上了一圈朦胧温暖的光,余亦时就这样看着他,黑沉的眼睛里倒映的他比光还耀眼。
“接个吻。”
下一刻,唇瓣相贴。
交错的鼻息带着颤抖,余亦时一只手伸进简易的头发里,柔软度发丝从手指缝中穿过。冰凉的戒指贴着头皮,短暂地冰了一片,然后整个脑袋从那处开始延伸发麻。
简易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他们离的极近,睫毛都能随着睁开眼的动作轻而缓地刷着余亦时的脸。
余亦时另只手虚虚盖住简易的眼睛,简易听到他说:
“接吻的时候,闭眼。”
-
周末是个大晴天。
简易和余亦时收拾一番,从他们住的公寓开车回北极星区。
经过绿芜边时,简易原本靠在窗户上的头倏地抬起来,眼神追随直到车驶远,绿芜边消失在视野里。
他把头转回来,无言地发了会儿呆,又懒唧唧地瘫在副驾驶上。
眼尾扫过去,看见简易神色正常地闭着眼小憩,余亦时开车左转进北极星区,“到了。”
熟悉的电梯,余亦时按下18楼。简易抿了下唇,开始紧张起来。
当年简洺禹不知道给余管的公司带来多少损失,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好好道歉,不知道……
浑身僵硬之际,余亦时默默牵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像是一颗定心丸,把简易扑通扑通即将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摁了回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嘭——”
三道礼花在简易面前炸开。
花花绿绿的彩带、亮片飘飘扬扬地从头顶落下来。
简易被炸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从礼花下降落下形成的一道屏障里从外面拉了出去,迎接而来的是一个热情无比的拥抱。
“小易!!!想死你了!!!”
彩带全部落完,简易这才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
“徐阿姨?”
“还叫什么阿姨啊?”徐雪拍了拍他的背,“该改口了。”
简易眼神乱飘,余亦时、余管、余叶塘都在。
“……妈。”
徐雪心满意足地笑了,松开他扬着下巴问余亦时:“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这个惊喜一点也没同余亦时商量,余亦时无奈地点了下头:“惊喜。”
“哥哥!”余叶塘跑过来拉了拉简易的衣服,“好久不见!”
简易俯下身子朝余叶塘笑了一下:“好久不见糖糖,你都长这么高了。”
“那是!我已经五年级了,明年就六年级,后年我就是初中生了!”
余管摸了摸余叶塘的头:“是是是,我们糖糖不是小孩儿了。”
“哎呀赶紧把彩带打扫干净,不然邻居看了要骂的呀。”徐雪指着地上的装饰品,“余老板,交给你了!”
余管诶了声,乐呵地去打扫了。
徐雪推着简易和余亦时进屋:“洗手吃饭!”
徐雪依然和五年前简易见到的没什么区别,岁月好像特别关照了充满童心的她。余管也是,身材保持的很好,没有发福成啤酒肚。余叶塘也在好好长大。
一切都在变好。
“徐阿姨,余叔叔,对不起。”
饭桌上的人皆是一愣。
简易放下筷子,继续说:“之前你们的公司,我不知道是我爸干的,让余叔叔忙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我爸有没有吓到你们……总之是我的错,让他发现了我和余亦时的关系。”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会威胁到我了,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所以……还请你们放心。”
徐雪从这几句话里缓过神来,笑了一声:“小易,我们从来就没有怪过你。这种事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余管也点头:“商业场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还不至于被吓到。倒是你,一定被你爸威胁了吧,不然怎么会乖乖听话转学呢。”
“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徐雪往简易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简易盯着碗里色泽鲜艳的排骨,用力地点了下头。
“妈妈!你又忘记菠萝包了!”余叶塘闻到厨房的味道,边吃边叫道。
“哎呀!!!”
徐雪尖叫一声,连忙往厨房跑。
不多时,她端出一盘烤焦了的东西,苦着脸道:“现在怎么办。”
这情景好像有点眼熟。简易忍着笑问:“徐阿姨,家里有奶油么?”
“有啊。”
简易撂下筷子起身:“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徐雪疑惑地看向余亦时,只见自己儿子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就随简易去了。
等简易处理的空档,余叶塘拉了余亦时,还不忘往厨房方向看一眼。
“哥哥,我跟你说个我和简易哥哥的秘密。”
余亦时从来不知道简易和余叶塘还有秘密,轻挑了下眉:“什么秘密?”
“小时候我说喜欢简易哥哥的头发,简易哥哥跟我说让你也染,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了。”
余亦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这馊主意。确实是当时的简易能说出来的话。
“既然是秘密,那怎么说出来了?”余亦时问。
“因为我好久没见到简易哥哥了。”余叶塘晃着手指,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觉得简易哥哥已经忘了,我怕我也忘了,所以让你帮我记着。”
徐雪不放心简易,到厨房里看看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刚烤的看上去焦的不能吃的几个菠萝包经过简易一番改造,变成了甜品店里的那种水果塔。
“妙手回春啊小易,怎么做的,教教我!”
简易说了他在美国的时候在Miss的分店打工兼职,等许扬青的新店盖好就去。
徐雪被喜悦冲晕:“那不就是有一个国际甜品店店培训师教我怎么做甜品吗??!!”
“徐阿姨……”
“叫妈!”
“妈。”
“小易,你知道吗。”徐雪说,“我儿子我知道,你刚走那段时间他那么找你,我就知道他应该是喜欢不上别人了。”
“我其实有时候会特别害怕,怕你们两见不着。还好,你们又在一起了。”
“这声妈,我也等了五年了。”
徐雪长叹一声,又恢复平时那样:“好了,不说这些伤心的,你们好好在一起就行了。”
简易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在徐雪转身出厨房前叫住了她。
“徐阿姨,这声妈,我也从五年前就想叫了。”
……
太阳西沉,透过玻璃转角射进屋内,照出了余亦时和余叶塘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哥哥,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余亦时说,“会一直记住,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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