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苒还未睁眼,便听见了金盏的声音。
“娘子?娘子你醒了!”
邢一苒并未与金盏寒暄,而是匆匆掀开被衾,立马下榻。
“娘子,娘子你要去何处?少主君命我看着娘子,娘子你……”
邢一苒被金盏拉住,她没想到金盏年纪这般小,力气却这般大,她差点被重新拉回了床榻,只好出言解释,“我得去救你家少主君,不信的话你可与我同去。”
她并不打算花时间说服金盏,见金盏犹豫,邢一苒便立刻拿起一旁叠好的恐龙睡衣,火速套上,“金盏,感谢的话我稍后再说,但此刻你若阻拦我,沈确真的就离死不远了。”
金盏扭着眉毛,看了看邢一苒,一副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的模样,双手不住地攒衣袖,“娘子……您是少主君看重的人,我自是信您……”
邢一苒生怕金盏再次拉住她,看准机会就溜出了厢房门,而金盏见状,紧步跟在邢一苒身后,“娘子,奴能否帮上什么忙?”
邢一苒步履飞快,侧头看了一眼金盏,见她模样不假,便一边走出望月轩,一边说:“你去找仲虎,让他带家丁和大夫去沈府后的于宅,沈确被徐华瑛刺伤,如今命在旦夕……”
“你说什么?”仲虎回府寻沈确,进府后不久,便看见了穿着奇异服饰的邢一苒,他还没问邢一苒怎么醒了,就听到了邢一苒说的话,登时就走向邢一苒,声音有些不悦,“你这女郎说什么胡话,这般咒我家郎君?”
邢一苒看着阻拦自己的仲虎,心中顿感烦闷,时间如此急迫,若是来一人,她便要解释一番,那她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给沈确准备丧仪。
邢一苒:“闭嘴。”
仲虎突然被凶,脸上有些懵,“你……你这小娘子……”
未等仲虎反驳,邢一苒抢先出声,“左手中指指侧有黑色小痣,右手掌心有一刀伤,胸前有两根长毛,右边股侧有三条白痕……”
“停停停!”仲虎吓得连忙后退,双手瞬间抱住了自己,眼中惊惶,“你怎知……我身上这些……你……你是何人?”
邢一苒单手拨开仲虎,继续往沈府大门走,“我与你只见过一面,却知你身上特征,如今醒来便知沈确遇到危险,你说我是谁?”
仲虎听完,虽然仍跟在邢一苒身后,但两条浓眉却打起了结,圆圆的眼也愁成了半圆,邢一苒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以极快的语速说了一遍于楚回家中密道、地下室,以及地窖里的沈确的事。
说完,邢一苒便不再理会仲虎,小跑着出了沈府。
金盏看着背影渐远的邢一苒,又看了看还愣在原地的仲郎君,心中不住摇摆,她咬了咬下唇,一跺脚,终是选择了邢一苒。
仲虎右手摩挲着腰间的长刀,突然拉住了金盏,“金盏,你去叫黄府医。”金盏看着仲虎严肃的脸,将头点得飞快,“是,奴这便去。”
而仲虎见金盏离开,快步走向了看门的家丁,“你们去拿家伙,速速与我去于宅!”
邢一苒在路上捡了一块大石,揣着它,来到了于楚回宅子的后巷。
后院门开着,邢一苒探了探头,见无人,便小心地走了进去。后院有一马棚,但不见马匹与车架,邢一苒想起于楚回曾送于婆回丰收村的事,心下顿感不好。
于楚回多半已经带着徐华瑛逃了。
但此刻沈确的生死更为紧急,她沿着地面寻找,在一堆跌落的草垛下,发现了暴露的铁链。
找到了。
邢一苒快速推开草垛,这些应是她在地窖撬出口时,用力震开的。只见草垛下盖着地窖入口,入口的把手被铁链锁着,锁链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锁头。邢一苒拉开铁链,发现它被锁头缠住了。
“沈确?”
邢一苒敲击着入口,并将耳朵贴在地面,然而下面静悄悄,没有回应。
邢一苒拿着石头猛砸锁头,想要砸坏锁头打开地窖。
仲虎行动很快,邢一苒前脚刚到,后脚没多久,仲虎便带着家丁们赶到了于宅,他耳朵灵敏,本欲跟着家丁一同进入祀堂的密道,但却听到了邢一苒的敲击声。
仲虎找到后院,见邢一苒正在砸锁头,当即便拉起了邢一苒,“娘子让开,我来。”
他拔刀一挥,只见锁头与链条撞出火花,伴随着咔的一脆声,链条应声断裂,邢一苒忙去拉开锁链,打开了地窖口。
光亮射入地窖,仲虎一眼便看到了躺倒着的沈确,他慌乱地跳了下去,“郎君!”
“勿要晃动,也不知他有没有伤到骨头,随便晃动会加重沈确的伤势。”邢一苒在上,一边用干草给沈确铺床位,一边给仲虎说着注意事项,指挥着他小心地将人抱上。
等到沈确重新躺在干草上,邢一苒去摸沈确的颈动脉。
虽然微弱,但仍在跳动。
幸好。
“娘子替我好生看顾郎君,我这便去叫黄府医。”
邢一苒点了点头,就见仲虎飞快跑向外面,看他脚步离地的模样,邢一苒觉得自己也许见到了传说中的轻功。
她没等多久,就见胸前挂着药箱,身后背着黄府医的仲虎,再次飞快地奔了过来,黄府医的脚刚落地面,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仲虎不好意思地扶着黄府医,将人带到了沈确身前。
“府医莫见怪,我也是为了救郎君。”
黄府医摆了摆手,前去察看沈确的情形,“快拿药箱来,少主君需施针止血。”
仲虎听言,解下了挂着的药箱,递给黄府医。
邢一苒看沈确伤口不再出血,但额上却冒出了许多虚汗,非但没像仲虎那般松了口气,而是越发紧张了起来。
“大夫,他怎么样?”
黄府医也擦了擦自己额上的细汗,心中虽知沈确凶多吉少,但却不敢轻易下结论,“少主君当下情形危急,老夫只能竭力……”
“什么叫竭力,”仲虎打断了黄府医的话,他语气很急,“您今天必须得救活郎君,否则我……”
邢一苒拉下了仲虎,“别冲动,”她把人带到了一旁,“冷静些,我们不会医术,就别给大夫添乱了。”
仲虎的情绪郁在胸口,既不能对黄府医发脾气,也不能对邢一苒发泄情绪,他四下张望,登时锁定了地窖里的徐长有,于是想也没想,再次跳下了地窖,一脚踢向了徐长有。
“你这贼人,手边竟然拿着郎君的匕首,”他又补了一巴掌在徐长有脑门上,“保不齐就是你这恶人,对我家郎君行刺。”
邢一苒:“人都死了,语气好歹客气一些。”
“死了?”仲虎有些莫名,他仔细看了看徐长有,模样明显还活着,于是将手指放到了徐长有鼻下,又仔细感受了一番,“娘子,徐长有没死啊。”
“没死?”邢一苒听闻,顿时来到地窖边,探身往里看去,“你确定他没死?”
仲虎把耳朵贴到徐长有胸腔,听到了他的心跳,这才抬头,看向邢一苒,“我确定,没死。”
邢一苒有些激动,“那快把人拉上来。”
黄府医吩咐完徒弟煎药,转头就见邢一苒与仲虎从地窖里抬了一人上来。
邢一苒:“大夫,这是嫌犯兼人证,他极有可能看见了猴妖,麻烦您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黄府医给人诊了脉,又扒开徐长有的眼皮看了看,“中毒,”接着,又撑开徐长有的嘴巴,看了看他的舌苔及手指,“看模样,似与几日前州衙的毒差不多……”
他用银针在徐长有指尖取了血,放到自己专属的盒子中,不一会便有了结论,“这毒为桃柳,与州衙所中之毒一模一样,”说罢,黄府医又轻嘶了一声,“按道理,此人早应身绝,但他福大命大,竟还有一息尚存,若能及时喝下解药,多半能再次清醒。”
邢一苒心头一跳,她的魂穿,竟能给已死之人带来生机,她看向沈确,“大夫,郎君现在……”
黄府医隐隐叹了口气,“老夫也无把握。”
仲虎听言,顿时眼眶泛红,不住地唤着郎君,邢一苒也走了过去,见沈确依旧昏迷,手指却微微动弹,当即便握住了自己胸前的铅笔,扯到了沈确手上。
而仲虎见邢一苒的动作,误以为邢一苒想趁着沈确昏迷,光明正大地占便宜,当即就要捍卫沈确的清白。
邢一苒用力拍掉了仲虎的手,“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家郎君,你想让他死,尽管阻止。”
仲虎蔫着捂住了手背,虽不再有所动作,但双眼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邢一苒,生怕她再有出格的举动。
邢一苒看着铅笔,只见除了沈确的肤色,还掺杂了玫红、云灰、姜黄等其他的颜色,颜色驳杂且不相融,和以往的情况都不一样,邢一苒感到不对,但见到达第三刻度时,仍是浮出了那列熟悉的银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试。
“你信我吗?信我就将身体暂时借我,我会保证你无事……”
邢一苒还想说,若是答应你就动动手,但这句话还未说出口,她就感到了熟悉的眩晕。
等邢一苒从沈确身上睁开眼睛时,只见仲虎在用力地拉住自己,没让她的原身撞向“沈确”。
“郎君你醒了?”仲虎看见“沈确”动了动,当即便哭出了眼泪,他用力擦掉眼眶里的泪水,“这娘子刚才还想轻薄于您,我这就把她搬开……”
邢一苒用力闭了闭眼,“行了。”
沈确:“放肆。”
邢一苒猛地睁开眼睛,刚才她好似听见了沈确的声音?她四下看看,并着重点看了看自己,如今的她是沈确没错,怎能还听见沈确的声音?
黄府医连忙上前,“少主君可有不适?”
邢一苒看了一眼仲虎,吩咐道:“看好邢一苒,不要让她的身体受伤。”说罢,才转头看向黄府医,她捂住了自己的腰侧,“此处很疼,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黄府医给“沈确”重新诊了脉,捻着下巴白须,“少主君如今的脉搏强劲,与之前截然不同……让老夫再开几副汤药罢。”
仲虎听着,语气激动,“郎君这是无碍了?”
黄府医:“暂时无碍,但仍需服药。”
“那府医您快开药,我这就去煎。”仲虎再次急得松开了手,没顾到臂弯里的邢一苒,而邢一苒见自己的身体又要摔到地上,快手将自己捞了起来。
仲虎:“郎君不可!能在女郎昏迷时占人便宜?”
沈确:“不可,未免太过失礼。”
邢一苒再次听见了沈确的声音,这次她确认了声音的来源,于是也在心里反问,“郎君?”
沈确:“……是我。”
见被邢一苒发现,沈确便简单地与她说了一番自己的经历。
沈确醒来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黑暗的空间,能隐隐听见声音,但看不见,也没有感知,直到他听见了邢一苒的问询。
沈确想也没想便同意了,之后便发现自己能看见了。他的五感清晰,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操控身体是邢一苒,但他并不想妨碍邢一苒,于是准备全程缄默,但听到仲虎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出声训斥,又见邢一苒要用自己的身体搂抱对方,顿时面红耳赤,出言拒绝。
“郎君?”仲虎在“沈确”面前晃了晃,“郎君怎地发呆,莫不是伤了脑袋?”
邢一苒与沈确同步,给了仲虎一个无话可说的表情,“你去煎药罢。”
仲虎闭上了嘴,邢娘子好似用了仙法,将性命换给郎君,这等恩情,郎君对邢娘子有甚想法也是应当。
沈确也同步闭了嘴,阿苒如今是自己抱自己,她不甚在意,我应尊重才是……只是女子的身躯,竟这般轻软……不可不可,十七郎,切勿多思……
邢一苒将自己的身体公主抱了起来,正是这一下,她看清了自己的脑门。
明明已经知晓凶手,但破案倒计还在继续,且数字从三位数变为了两位数。
78:45:09
怎么回事?昨日她穿成墨渊时还剩下五天,如今一日尚未过去,时间就变成了仅剩三天?
邢一苒看着跳动的数字。
78:45:06
一秒的流逝,却瞬间减少了三秒,它在加速倒计时……
邢一苒眼眸凝重,这便是她穿回原身的代价吗?照此计算,她最多只剩下一天。
她看向后院门外,一天的时间,她要怎么去抓不知逃窜到何地的于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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