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去复习吗？”谈明嘉问，陈往复习的话他也想跟着。

“不，明天有点别的事。”陈往说。

“什么事儿？”谈明嘉问。

“去带孩子去。”陈往想起来金稚宇，今天回去他还得备备课。

“啥？”

“准确地说是去教初中小孩儿学数学。”陈往说。

“家教吗？”谈明嘉说。

“答对了。”陈往站起来，提起垃圾，“走吧，挺晚了，回去了。”

谈明嘉站起来跟他一块往外走，说：“什么时候的课，我明天还想找你一块吃饭呢。”

陈往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无语：“又吃饭？咱们刚吃完吧，还吃？”

“明天啊又不是今天，”谈明嘉说，“吃饭每天都吃啊。”

“你要每天来找我吃饭吗？”陈往问。

“你要不排斥的话那我当然有时间就来。”谈明嘉微笑道。

陈往看着他，说：“你有点奇怪。”

“我觉得你缺一个饭搭子。”谈明嘉搂住陈往的肩，凑近他说，“你看我怎么样？”

陈往任由他搭自己的肩，说：“你的感觉有问题，我不缺那种东西。”

“那你缺什么？”谈明嘉问。

“缺……”陈往没说下去，只半是感叹地说，“一个人吃饭挺好的，很自由，我不需要人陪我吃饭，只有小学生才会手拉手上厕所。”

“哎怎么把吃饭和上厕所说一起。”谈明嘉跟陈往勾肩搭背地走着。

“打个比方。”陈往抱歉地笑了笑。

“和我一起吃饭不自由吗？”谈明嘉问。

“这么说话就没法说了啊。”陈往说。

谈明嘉笑着跟陈往走到操场外，陈往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谈明嘉的胳膊还没放下来。

“你是不是该走了。”陈往委婉提醒道。

“嗯，是，说不定回去要让宿管阿姨给我开门了。”谈明嘉不以为意地说，“上次是你送我，这次换我把你送回去。”

“不用。”陈往受不了了，闪身一步从谈明嘉胳膊底下出来，这么搂着太热了，“离校门口这么近，折腾什么。”

“啊我不想走。”谈明嘉是真不想走，“为什么你总在送我走。”

“那你，慢走不送？我直接回去了？”陈往歪头看他。

“下次我过来你能接我吗？”谈明嘉发自真心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以，你提前说当然可以。”陈往说，“你也没给过我这个机会。”

“放心，”谈明嘉拍拍他的肩，“我在折腾人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

“没看出来啊。”陈往看着他。

“你将会看到。”谈明嘉抬步往校门口走，“走，送我。”

两个人背着包空着手往校门口走，谈明嘉在手机上叫车，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等，”谈明嘉拿着手机愣住，“那个，那杯西瓜汁好像还在操场，坏了。”

“我去。”陈往转身就走。

操场边的椅子不大，坐两个人，中间再摆上饭就满了。谈明嘉顺手把西瓜汁放到了椅子边的地上，之后操场还关灯了，完全在视线之外，把这茬彻底忘了。

陈往回到校门口，提着那杯被遗忘的西瓜汁。

谈明嘉很不好意思，毕竟是人家的心意，忘了算是怎么回事。

“吃挺饱了，你还喝吗？”陈往问。

“当然喝了，我只是没看见它。”谈明嘉接过来，插上管喝了口。

里面的冰沙已经化完了，温度渐趋于常温，陈往说的没错，这西瓜确实挺好的，特别甜。

谈明嘉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撑了。

“你喝吗？挺好喝的。”谈明嘉对陈往说。

“你不喝了？”陈往问。

“吃太饱，喝不下了。”谈明嘉说。

“那给我吧。”陈往接过，抽出来吸管，把盖子掀了，对着杯沿一口气把剩下的喝完了。

谈明嘉抬头望月。

陈往把谈明嘉送上车，回宿舍之后洗澡洗漱，还备了会儿明天的课。

谈明嘉回宿舍的时候宿管阿姨正要锁门，谈明嘉冲阿姨笑，从门缝里挤进去，俩舍友都明天走，已经熄灯上床了。

热水已经停了，谈明嘉没法洗澡，去洗手间打水凑合擦了擦，觉得自己不该回学校，应该在外边开房住一晚。

爬上床，谈明嘉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给陈往发：

【我到学校啦。】

【晚安。】

过了会儿陈往回过来：【晚安。】

谈明嘉对着屏幕笑，说：【还没睡？】

陈往：【看了看明天要给学生讲的内容，这就睡了。】

谈明嘉：【早点睡吧陈老师，晚安。】

陈往：【……不要叫我老师！】

谈明嘉逗他：【怎么了吗陈老师？】

陈往：【……算了随便你吧。晚安！】

谈明嘉抱着被子乐，一夜好梦。

“你这个做法也没问题，就是这个辅助线有点太复杂了，没必要。”陈往看着金稚宇刚做完的卷子说。

“你就说我做没做出来，做的对不对吧。”金稚宇坐在旁边晃椅子，看看这摸摸那，明显注意力不在卷子上。

“可以，你会就行。”陈往不多说，他知道金稚宇挺聪明的，就是有时候会舍近求远去解题，可能是不高兴故意拖时间的。

“作业讲完了，你做套卷子，我给你掐时间？”陈往说。

“不，”金稚宇在手里拿着个魔方拧来拧去，“没心情。”

“你不是快期末了吗，考完就解放了。”陈往说。

“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陈老师？”金稚宇扯扯嘴角，看他。

“总会轻松一点吧。”陈往翻书，“不愿意写题那我给你往后讲讲课？”

这重点初中讲课速度挺变态的，不知道是不是默认大家都在外面补课，这要是完全不在外面上课，会很难跟上进度。

“再讲我就要学完初二上的内容啦！”金稚宇把还原的魔方扔回桌面，从书架上拿了个沙漏玩。

“那不还有初二下的。”陈往面无表情地说。

“比我们班主任还狠啊你。”金稚宇啧啧摇头。

“别的科目呢，物理化学的作业我给你看看？”陈往问。

金稚宇一顿，最后发泄似的说：“不要这么有责任心！咱俩都歇会儿不好吗？！你轻松我也轻松。”

“坚持一下吧，期末前还是不要太放松了。你不愿意学新课那看看错题吧，你错题本呢，拿出来我给你看看，这个总轻松点了吧。”陈往看着金稚宇。

“服了你了。”金稚宇反手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扔到桌子上。

陈往翻着看了看，用铅笔在上边圈了几道题，从桌边拿了张A4纸对折盖到答案上，招呼金稚宇：“根据你的薄弱点圈了几道题，你来做做，做对了期末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金稚宇放下手里的沙漏，不情愿地把椅子挪到书桌边坐好，嘴里还在嘀咕：“真麻烦，我都会了还做什么。”

陈往充耳不闻，说：“物理化学的作业，写完的拿出来我给你批。”

“……烦死了！”金稚宇从桌边翻出来几张卷子扔给陈往。

陈往拿着铅笔给他看，金稚宇在一边做题，难得安静一会儿。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陈往没管，在检查完金稚宇的物化作业后才掏出来看了一眼。

谈明嘉：【在哪呢？中午你怎么吃饭啊？】

陈往：【在某位暴躁的初中生家里。中午估计是点外卖。】

谈明嘉：【下午还补课啊，这学生这么困难的吗？】

陈往解释道：【孩子不仅不笨还挺聪明的，上午补课下午辅导作业，不过他也不太用辅导，自己基本都会。】

“写完了。”金稚宇把写完的A4纸一推，去一边扣手去了。

陈往收了手机给他看题，看完后说：“你这个题错得真是花样百出，你算错数了。”

“怎么会！”金稚宇凑过来。

陈往指着他的错题本跟他说：“第一遍看错条件，第二遍找错关系，这一遍最基本的加减乘除算错了，你也不是不会啊，太粗心了吧。”

金稚宇靠回椅子上，摸着自己的手玩：“你知道我会就行了，考试我会注意的。”

“你最好是。”陈往皱着眉。

金稚宇教起来很省心也很费心，省心在于脑子转挺快什么东西一教就会，费心在于一旦学会注意力就很难集中在学习上，任务完成了就想着溜号，陈往每节课得想着怎么给他巩固，怎么给他拔高，变着花样给他上课，真挺麻烦的。

一开始陈往是只教数学的，但是后来陈往发现金稚宇的数学需要老师发挥的余地真的不多，每节课空的时间太多了，金稚宇也不乐意翻来覆去听那些他知道的内容，这才空了就给他看物理和化学，这样一来课程时间的利用率高多了，学累了还能换换脑子，金稚宇也不至于学一会儿就走神。

金稚宇在一边发呆，陈往敲敲桌子提醒他：“哎，没事干就写作业，你作业还挺多的。”

金稚宇木然摇头道：“不想写，下午吧，反正下午你也在，现在写完了下午干什么。”

陈往拿出习题册，说：“我给你找两道题。”

金稚宇直接趴桌子上了。

“怎么了？”陈往问。

“是不是该课间休息了？”金稚宇声音闷闷的。

也上了一小时了，陈往看了眼时间，说：“那休息十分钟吧。”

金稚宇趴着没动，陈往在习题册上勾了几道压轴题。

谈明嘉：【好吧。晚上你回学校吃还是在外面吃。】

陈往：【回学校吃，晚上去自习。】

谈明嘉：【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告诉我。】

陈往：【你要来？需要我在校门口接您吗？】

谈明嘉：【很上道啊小陈老师，回去的时候提前说，在校门口碰头吧。】

陈往：【……不要叫我老师！】

谈明嘉：【陈老师您接大学的化学专业补习吗？其实我这专业是报志愿的时候乱选的，我一直深爱着化学。】

陈往：【……我信你个鬼。】

谈明嘉：【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陈往：【退学重新参加高考吧，你一定可以的。】

谈明嘉：【有你这句话，等我拿到毕业证就去报名高考，请你做家教，记得课时费给我打个折。】

陈往笑得不行，回他：【好，等你哦。】

谈明嘉：【[比心]】

十分钟到了又过了五分钟，金稚宇还在趴着，陈往推了推他：“哎，到点了。”

金稚宇缓缓起身，坐起来抻了抻，说：“我睡着了？”

陈往：“这应该问你。”

金稚宇说：“困，昨晚上睡太晚了。”

“几点睡的？”陈往随口问。

“一点半，两点吧。”

“怎么这么晚？”陈往不赞同地皱眉。

“写作业啊。”金稚宇自觉拿过习题册，开始写陈往勾的那几道题。

陈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说：“尽量早点睡吧，熬夜不好。”

“这谁不知道。”金稚宇怼了一句。

陈往闭嘴了。

中午两人各自点外卖，下午看着金稚宇写完作业后，金稚宇的妈妈刚好下班回来。陈往完成任务告别，乘上回学校的地铁。

下地铁到了校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他招手，陈往小跑了两步到他跟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高兴：“你这么快啊，比我还早。”

谈明嘉笑着说：“我也刚到。”

陈往：“还说我迎接你呢，又是你等我。”

谈明嘉哥俩好地搂住他肩膀，说：“来日方长嘛，以后还有机会。”

吃完饭两人去教室自习，这周开始全校基本都结课了，位置还是挺好找的。在一间人不多的教室，陈往找了个空位坐，这是摆着双斗课桌的那种平地教室，比阶梯教室的桌面大且宽敞。

谈明嘉在他后面那张桌子坐了。

陈往进入学习状态就十分专注，谈明嘉时不时看他一眼，发现他学了两个小时都没抬头。

谈明嘉伸出根手指在陈往后背点了点，陈往回头。

谈明嘉倾身过去，用气声说：“我去接杯水，你去吗？”

陈往摇头。

“水杯给我，我帮你接？”谈明嘉又说。

陈往从背包侧兜里抽出来水杯，对着谈明嘉晃了晃，满的。

“……行吧我自己去。”谈明嘉作势起身。

陈往垂眸思考了一瞬，随后放下笔，拿起杯子跟着起身。

出门后谈明嘉问：“你不是不接水吗？”

陈往拧开杯子喝了两口，说：“现在需要接了。”

谈明嘉低着头笑。

对陈往来说自习的时间过得很快，往往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对谈明嘉来说今晚的自习却很漫长很漫长。他的作业都不着急，最近的一项死线在一星期后，实在没动力写，又有美色当前，更是色令智昏。

谈明嘉随便掏出个本子，翻到页新的，挪到旁边的位置，这样更方便他观察陈往，拿了根笔开始勾勾画画。

谈明嘉看一眼画两笔，画两笔看一眼，有时候看进去了，就一笔都画不了，托着下巴一脸沉迷地看。

到了十一点，教室除了他俩已经没人了。陈往看完一章的内容，感觉口渴，喝了口水，看了眼时间，今天学到这就差不多了，该回宿舍了。

陈往回身看谈明嘉：“你……”

一回头正对上谈明嘉托着腮一脸专注的表情。

谈明嘉瞬间回神，赶紧把手放下去，问：“嗯？怎么了？”

陈往梗了一下，说：“十一点了，你作业写得怎么样了，我们现在走？”

“哦哦，好啊。”谈明嘉说。

谈明嘉看见自己画的东西，挺开心地推过去给陈往看，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对着家长求夸奖似的说：“看我画的你，怎么样？还不错吧？”

陈往低头一看，瞬间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场景随便勾了一下，能看出来是在教室，旁边点缀似的画了俩小人，精细程度也就是能看出来是个人的程度，跟中间的那个没法比。陈往第一次在画上见到自己，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很震撼，很难说是因为看到自己在画上出现还是因为居然有人这么细致地画自己所带来的震撼。

线条很简单，但是画得又很细致、很准确，侧面轮廓一笔勾成，流畅得好像在心里描摹过数千遍似的，五官勾勒精细传神，把陈往专注的样子完全拓了下来，再往下看，还能看到陈往脖颈后微长的发梢，执笔时突起的骨节……

陈往被震得不知道说什么，谈明嘉提醒道：“哎，说两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你……”陈往轻咳了一下找回自己的声音，“学过画画？”

“这评价很高啊，”谈明嘉笑得很开心，“没专门上过课，自己喜欢而已。”

“画得真好，虽然我看不懂但感觉水平很高的样子。”陈往真诚道。

“太会夸了，”谈明嘉笑着说，“送你了！好好珍藏！”

“啊？送送送送送我？”陈往惊愕抬头。

“那我自己留着也行。”谈明嘉合上本子。

陈往：“……你留着我的画像啊？”

谈明嘉笑眯眯地凑过去：“你想收着？”

陈往点点头：“要不你送给我？”

“刚才你不是不要？”谈明嘉看着他说。

“我没，没说不要。”陈往有点不好意思。

谈明嘉欣赏了一会儿陈往这个无措的样子，心情大好，挥手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撕下来给他，口吻亲昵：“好好珍藏哦~”

陈往双手接过，夹进了那本砖厚的专业书里，点头道：“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