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发动机嗡嗡作响，晏高洋迟迟没有上车，站在敞开的车门前，絮絮叨叨地对晏知春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晚上多穿点衣裳，别染了风寒，还有，药还够吗？”

晏知春点头。

“别忘了吃，要是没有了就打电话给我，”他揉了揉晏知春毛茸茸的脑袋，继续说，“等明年我把生意转移到首都后，就能常常来看你了，快进屋吧，乖。”

轿车慢慢驶离小区，晏知春收回视线，看向单元门口停放的崭新的二八大杠，之前沈致知送甄荣生自行车时，他见过甄荣生脸上高兴的神情。

也不知道看到这辆自行车，他会是什么反应。

……

傍晚，甄荣生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家门口，从未听到过的嘈杂声音穿过墙壁进入他的耳朵，他皱眉，拉开家门。

他一开门，晏知春立马把目光从电视机上转到门口，跳下沙发，凑到他面前，笑着说：“荣生，你看家里多了什么？”

甄荣生扫视了一圈客厅，最后看向正播放着古装剧的黑色大铁箱。

穿着花花绿绿戏服的演员们动情地演绎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瞥了一眼，不感兴趣。

“你爹今天过来了？”他问。

“对，你看，还有这个！”晏知春兴奋地牵着他的手，拉他走进卧室。

床边的书桌上多了一个白色豆腐块，甄荣生呼吸一滞，慢慢走向前，动作轻柔地伸手触碰它。

他终于见着了这台计算机，自己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打包卖给了晏家。

黑色的屏幕映照出他的脸。屏幕内的人抿着嘴，似乎不太快乐，冰冷的视线严酷地审视着他，他有些心虚，匆匆垂下眼眸。

“还有呢！”晏知春打断他复杂的心绪，拉着他往楼下跑。

“还有一辆自行车，这样你上学就不用走那么长时间了！”

看到这辆自行车，甄荣生的内心更加破防，如同奔流的江河。

原来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他清晰地回忆起沈致知送他二手自行车时，自己当时压抑不住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的心情。

可如今再次被送自行车，这辆崭新的自行车却像一把小刀，刺痛了他的心脏。

曾经无比期待的光明未来，变成了踩在脚下的一地鸡毛。

“怎么样，喜欢吗？”晏知春问。

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

这些昂贵的东西，谁会不喜欢。

但开心吗？

他草草捏了一下刹车把，淡淡地回答：“替我谢谢晏叔叔。”

“你还没说喜不喜欢呢。”晏知春嘟起嘴，似乎不满意他冷淡的反应。

甄荣生避开他的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上了楼。

但家也不是一个避风的港湾。

房子是晏高洋给的。

衣食住行，晏家已经渗透进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感觉自己好像进了晏家打造的专属囚笼里，成为被豢养的一只狗。

晏高洋不只是闯入了晏知春的生活，也闯进了他的世界，狂风过境般把一些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比如解决燃眉之急的学费、昂贵的计算机、实用的自行车……甚至还有一个晏知春。

这些东西帮助了他，又困住了他。

“你还没说喜不喜欢呢。”晏知春还在追问。他的声音和电视机的声音卷在一起，充斥在整个房间。

甄荣生烦了：“别问了，吵。”

看向被他吓到呆立原地的晏知春，他愈发感到厌恶，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晏高洋的身影。

他再往深了看，似乎又能看见那个拦住晏高洋、向钱低下头颅、出卖了灵魂的自己。

晏高洋铸造的囚笼密不透风，他感到有些喘不动气，迫切地想要逃离出去。

……

电视机如同潘多拉魔盒，对于一个出入社会的淳朴乡下少年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晏知春简直是着了魔，每天抱着电视机，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

中午的菜稍微有些咸，甄荣生倒了杯白开水回来，看晏知春眼睛一直往电视上瞅，连菜快掉下来都不知道。

他有点生气。

“你干脆把眼睛黏在电视上得了。”

晏知春讪讪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解释：“哎呀，正演到精彩的地方呢。”

电视剧改编自一个传统民间话本，这话本他在沈家看过，讲得是一个书生与青楼女子相爱却不能相伴的悲情故事。

电视上正在演的是书生和女子偷偷攒了一些盘缠，打算私奔，却不小心被老鸨给撞见了。

“婆婆妈妈的，有什么看头。”

晏知春看出他的心情不好，问：“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要不然跟我说说？最近你也不跟我讲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了……”

甄荣生被这么一问，更加心烦。

难道他说了，晏知春就能听懂吗？

他讲微积分，晏知春只知道楼下的芹菜降价两分。

他说处理器，晏知春只知道卖桃坑人的老头又被别人给处理了一顿。

简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再说遇到的困难，难道晏知春知道了就能帮他解决了？

前一阵子学院里有一个重要项目，分给他们班一个名额。

他在学习中一向认真出色，所有任课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连这次项目组老师也对他青眼有加。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名额落到他头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结果，今天人员公示，他看了好几遍公告栏，白色的通知书快要被他的目光看穿了，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反而李继宁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像是在嘲讽他的努力一样。

他不懂，去找项目老师。

老师隐晦地表达出，李继宁的父亲给项目投了一笔钱。

钱。

又是钱。

为什么他的每一步路，都会被这个“钱”所阻拦？

他看见晏知春，又想到李继宁。

有的人，学习不好，因为有钱，出了个国，改头换面，轻轻松松考入普通人挤破头才能考上的大学，把项目的名额抢走。

有的人，没上过几天学，但因为有个有钱的爹，同样能过着每天只需要看电视的清闲日子。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为什么所有人都有，唯独他没有？

他不耐烦地放下碗筷，抓起外套披上。

晏知春忙问：“怎么不吃了？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还要去学校？”

“去做家教。”

“什么意思？”晏知春不理解。

甄荣生心累，换了个说法：“赚钱。”

“不是有钱嘛……”晏知春嘟嘟囔囔地小声说。

他不理解甄荣生为何这么迫切地想要赚钱。在他看来，家里明明吃喝不愁，不缺钱花。

电视机里，老鸨终于发现了妓女藏在床褥下的银子，面目狰狞地靠近瑟瑟发抖的妓女，手中的皮鞭抽向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哟，原来是打算赎身呐！”

甄荣生心烦意乱地看向电视，拿起遥控器，按下了红色关机键。

“晏知春，你找点正经事做吧！”

“别整天抱着电视看了，已经把脑子看坏了！”

晏知春羞愧地红着脸，被他说得抬不起头。

确实，这些日子他过于沉迷电视，以至于看到甄荣生出门要穿厚外套，他才猛然发现，原来已经快入冬了。

明天不更orz

夏天的故事结束了，该来一点冬天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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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