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军训，甄荣生不太适应，起得稍微有点晚，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察觉到裤子口袋里有东西，他伸手一摸，发现是四张五角的纸币。

他攥着钱走出卧室，看见晏知春自以为很隐蔽地观察着他，显然，在他裤兜里放钱的正是此人。

晏知春把煮好的西红柿鸡蛋面放到桌子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甄荣生，说：“下了点面条，赶快吃吧，不然坨了。”

他不清楚甄荣生有没有发现他放的钱，晏高洋打电话对他说，男人在外不能没有零花钱，但也不要给太多，每天给一元就行，他昨天晚上趁甄荣生熟睡，放了两张五角的纸币，想了想，又自作主张地添了一元。

甄荣生走了过来，把钱拍在桌面上：“我不用你给钱。”

晏知春被拍桌声吓得一颤，讪讪开口：“拿着吧，万一有用呢。”

甄荣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离去。

“唉，早饭还没吃呢。”晏知春心急地喊。

然而回应他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晏知春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吃了面条，收拾碗筷时，发现桌子上的银色保温壶——他给甄荣生煮的绿豆汤！

看了眼钟表，甄荣生走了不到半小时，他跑快点，说不定能追上。

……

大一新生们如丧考批般地站着军姿，墨绿色的方阵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地遍布京华大学的操场。

学校修建这个操场时只想着要大、要气派，没想到要种点树遮阳，毒辣的阳光直照他们的头顶，每个人都像晒蔫了趴菜。

更别提还有闲得无聊的学哥学姐们，拿着冰糕喝着水从他们面前惬意经过。

甄荣生早上没有吃饭，滋味更加酸爽，站了一个时辰，只觉得灵魂快要升天。

就在他想眼睛一闭往后一倒时，一个抱着银色保温壶的瘦小身影，如同无头苍蝇般闯进了他的视野。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拧起眉毛。

怎么是晏知春？

人山人海的操场上，晏知春实在太过显眼，只有他没有穿统一的军训服装，脸上还带着一股清澈的迷茫。

甄荣生大为震惊，震惊到晏知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目光与他交汇时，他都忘记了回避。

晏知春找见他，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小跑过来。

甄荣生的目光紧紧盯在晏知春的身上，他在心中虔诚祈祷，可千万不要跑过来，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叫他的名字。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晏知春跑到计算机专业方阵斜前方五米远的距离时，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了这群人在看着他，他们虽然面朝正前方，但一个个的眼睛都在往自己身上转。

就连方队外一直巡视的教官也在好奇地打量他。

众目睽睽之下，晏知春心里有些发慌，他左顾右盼，看见方阵旁有几个坐着的女生，于是也走了过去，抱着保温壶安静地坐在她们旁边。

这几个女生是撑不住下来休息的，晏知春看她们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想了想，小声问：“你们喝绿豆汤不？”

甄荣生眼睁睁地看着晏知春跑过来，又走到他们方阵休息区坐下，接着镇定自若地给同班的几个女生分发绿豆汤，一时间也顾不上酷热难挨，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饿出了幻觉。

“休息十分钟。”不知又站了多久，教官喊道。

他立马走到休息区，趁所有人赶到之前，把晏知春一把拽走。

“你怎么来了？”甄荣生没好气地问。

晏知春举起保温壶，扬起一张讨好地笑脸：“我给你带绿豆汤来了。”

“本来以为跑快一点就能追上你，结果迷了路，走了好久才找过来……”他不好意思地说。

甄荣生不回应，他也没觉得受冷落，自顾自地说：“嘿嘿，你们真的是在太阳底下罚站呀。”

白皙的小脸晒得通红，额角的汗水从他脸颊滑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巴结，一丝对学校的好奇，还有一丝觉得自己做错事的惶恐。

甄荣生被他弄得没了脾气，“你你你”了半天，责怪的话说不出口，感激的话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回家给我等着。”

晏知春听后耷拉下眼皮，把保温壶递给他，低头闷闷地转身离去。

孤单的身影在人高马大的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甄荣生莫名地感到心里一揪，他抿住嘴，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开口：“等等。”

晏知春立马回来，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一唤便凑到他身边。

甄荣生回头看了一眼教官，见没有集合的意思，抓起他的手往操场外有树荫的地方跑。

“这里凉快，你在这坐着，哪里都不要去。”甄荣生说道。

他又打开保温壶，倒了一碗绿豆汤给晏知春：“喝了。”

晏知春乖乖喝下。

“等你听到一声长哨的时候，我就过来找你，记住，不准乱跑，”甄荣生叮嘱，“还有问题吗？”

晏知春点头。

在甄荣生隐隐不耐烦的目光下，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微微压扁的面包。

“我给你买了一个面包。”他把面包递到甄荣生面前。

走形的面包用皱巴巴的塑料袋装着，窝成一团，卖相很不好，但他还是接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

中午，长哨声响。

晏知春坐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甄荣生走过来，他才站起身。

甄荣生说：“走，我带你回家。”

晏知春问：“你下午不罚站了吗？”

“罚，”甄荣生咬牙切齿，“我先把你送回家。”

他今天找到一条近路，只需四十分钟就能从学校走到家，一来一回也不耽搁下午的军训。

回到家，晏知春想去厨房做饭，被甄荣生叫住。

“先别做饭，”甄荣生说，“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见他表情严肃，晏知春乖巧地站到他对面。

“第一，不能随便来学校找我。”

晏知春问：“万一你落下了东西怎么办？李牛忘拿课本的时候，致知哥哥会罚他站在教室后面。”

“东西忘拿是我的事，被罚也是我该，和你没有关系。”甄荣生说。

“哦。”

“第二，”甄荣生想起买桃的那一幕，“对外就说咱们是表兄弟。”

“我们明明都成亲了啊。”晏知春委屈地小声嘟囔。

“你再说一遍？”

“哦，表哥。”

甄荣生满意地点头，接着说：“第三，成亲的那天我已经说过一遍，今天再强调一下，以免你忘记。”

“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就分开。”

晏知春像鹌鹑一样缩着头不吱声。

“第四——”

“不是三章吗，怎么还有第四？”晏知春急道。

“沈老师没教过你，三就是多的意思吗，第四……”被晏知春一打岔，他也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于是道，“第四暂且先保留，等我想到了再和你说。”

“记住了吗？”

“哦。”晏知春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甄荣生走后，晏知春扁起嘴，给晏高洋打了个电话。

“爹，你说要日久生情，我和他都这么多日了，怎么还不生情。”

晏高洋一噎，忙问发生了什么。

晏知春没把约法四章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模糊地说，甄荣生不喜欢他。

晏高洋：“你别急，过几天我正好要去一趟首都，到时候看看你们。”

晏高洋说到做到。

几天之后，晏知春正在家里发呆，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晏高洋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其中一个晏知春眼熟，是去过泗贤村的王秘书。

“来，放这。”晏高洋站在客厅中央指挥着。

年轻的男人们忙前忙后，不一会儿，家里就多了一个黑色的大块头和一个白色的小块头。

晏知春高兴地喊了一声“爹”，然后看向这两个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个是电视机，你不是说在家里无聊吗，这个可有意思了，”晏高洋指着黑色的说，然后又指向白色的，“这是荣生要用的电脑。”

“还有一辆自行车，锁楼下了，这是钥匙。”

晏高洋的每次到来总会伴随着很多东西，譬如盛味堂的点心、昂贵的酒水、平坦的水泥路、大大小小的稀奇玩意……

他凭空出现在泗贤村，又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晏知春的生活，给他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晏知春心想，眼前的人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这叫钞能力。

晏高洋摸着晏知春的脑袋，问：“来，跟爹说说，跟荣生怎么啦？”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以至于晏知春又想落泪了，他把和甄荣生约法四章的事情说了。

晏高洋听后沉默半响，问：“你是要不喜欢他了吗？”

晏知春摇头。

“那担心什么，咱老晏家的人向来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永远不怕困难，不会退缩。”

“方法总比困难多，你现在才十六岁，这不还有两年吗？两年的时间，咱们知春还不能拿下一个小小的甄荣生吗？”

晏知春被他搞怪的语气逗笑，心里积压的石头微微松动。

他继续说道：“知春，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爹会一直在你身后，永远支持着你。”

为什么我的肠道不能在窜稀和便秘间选一个折中的活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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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