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荣生找到辅导员，申请在校外居住，手续办妥当后，他回到宿舍去拿行李。

本打算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舍友都不在宿舍，他悄悄把行李带走，却不曾想推开宿舍门时，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宿舍？”宫泰关心地问。

甄荣生敷衍回答：“去亲戚家住了一晚。”

“你还有在首都的亲戚啊。”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甄荣生一听就知道是李继宁说的。

他本想当做耳旁风，可这人似乎没说过瘾。

“甄荣生，昨天在门口问你的时候，怎么还说没见过我呢，我是李继宁啊。”

“你们认识？”王兴文好奇地问。

“可不是，我们初中一个班的，他当时……”

为了防止李继宁说出些有的没的，甄荣生突然开口：“太长时间没见，你变了挺多，没认出来。”

李继宁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他：“确实，你也变了不少。”

他确实也变了。

今天穿的一身衣服是晏高洋给他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干净又合身，与初中时总穿破烂衣裳的他是天壤之别。

“晚点再叙旧吧，快要饿死了，荣生，一会儿我们去食堂吃饭，你要一起吗？”王兴文问。

李继宁冲他挑眉，补充了一句：“我请客，别不给我面子。”

甄荣生突然感到胃里涌上来一股胃酸，开始隐隐泛痛。

“不了，家里已经做好饭了。”甄荣生拒绝道。

他把自己以后不在宿舍生活的事情告诉三人。

宫泰听完有些惋惜：“那之后有时间咱们再去搓一顿吧。”

他提醒：“床上有套军训服，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捎上，明天开完班会后直接就要军训的。”

三人离开后，甄荣生慢慢蹲下，蜷缩起身子，用拳头抵住自己的胃。

如今，再也没有能抚平他胃痛的花糕了。

他独自在宿舍蹲着缓了一会儿，才扛起包袱往家走。

中午的太阳毒辣，他心中又憋着一股气，闷头朝家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附近，街边摆了一些地摊，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树荫下卖果蔬和小吃。

“您不能这个样子呀。”

干净的嗓音如同一汪清泉，扑灭了心里的燥热，但若仔细一听，会发现这声音里掺杂着些委屈。

甄荣生猛地顿住，一转头，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

甄荣生清早离开后，晏知春在家里闲得发慌，他已经把所有的衣服洗了一遍，晾到了阳台上，又把地给拖了。可做完这些事后，他还是觉得非常空虚。

他开始给晏高洋打电话，可晏高洋接起电话后对他说自己在忙，很快把电话给挂了。

他又给晏老头的疗养院打电话，照顾晏老头的护士把电话放到老爷子嘴边，他便从听筒里听到了“啊——啊——”的声音。

他想念起沈致知凉快的书房。

明明当下通讯最为便利的电话就在他的身旁，可却联系不上任何人。

晏知春又想哭了，但在他给沈家当童养媳的短暂时光里，沈长安曾教过他：眼泪是不能浪费的，只能在会心疼的人面前流。

空荡荡的家中，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人呢。

窗外的街上有。

晏知春吸了吸鼻子，趴在窗户边，看来来往往的人，正难过着，余光中忽然看到马路对面有卖桃子的。

要不去买一点桃子，他心想，也算找点事情做。

可甄荣生离开前再三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出门。

他纠结了一阵儿，最终还是拿上了钥匙和钱。

马路对面离家不远，他买完桃子，甄荣生回家的时候正好可以一起吃。

晏知春走到桃贩摊子时正好有一对情侣在挑选，他站在一旁等待。

“桃怎么卖？”女人问。

老头伸手比了五根手指。

“五分？”女人尖声道，“你这桃都熟大劲了，三分，不然就不买了。”

晏知春听到价格也咋舌，搁以往在村子时，哪用得着买，想吃就从树上摘。

就算是村里没有的水果，去邻村的集市上买也用不着五分这么多。

女人拍了拍身旁的男友，五大三粗的男人上前一跺脚，地面似乎都在震颤，他单手叉腰，右手指节发出“嘎巴”的声响，狠声问道：“我是她男人，你给个话，三分，卖不卖？”

“卖，卖。”老头立马说。

小情侣走后，晏知春走上去，学着刚才的女人，说：“老爷爷，您这桃子太贵了，能便宜点吗，三分我就买。”

老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外地的生瓜蛋子，不耐烦地摆手，用着浓厚的当地方言说：“外地穷酸鬼，买不起别买。”

“我有钱。”晏知春把钱掏出来。

钱厚厚的一沓，老头说：“行，三分，你挑吧。”

晏知春拿了了几个品相不错的桃子，装起来，让老头称重。

“五角。”老头看了一眼秤杆，随口道。

晏知春皱眉：“怎么就五角了，我才拿了五个桃，顶了天有六斤沉。”

老头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买不起就别买。”

“是不是称错了？要不再称一次让我看看。”晏知春认真地说。

老头不同意。

“那我不买了。”

“等等，”老头说，“那你也得给钱，你刚刚拿桃的时候，把好多桃子都掐出印子来了。”

晏知春心梗，没想到老头竟然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您不能这个样子呀。”

“我这好好的桃子都卖不出去了，你得赔钱，把这些都买走！”

晏知春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

“你在这干什么？”

他转头一看，是扛着包袱的甄荣生。

“他耍赖！”晏知春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向着甄荣生告状。

老头皱着眉打量甄荣生：“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晏知春回忆起刚刚那个彪形大汉，他瞥了一眼甄荣生，看见他背着东西，不好跺脚，便替他跺了。

然后一手叉腰，气沉丹田地说：“他、他是我男人！”

甄荣生听见，当即后悔，想立马转身走人。

但自己的衣摆被晏知春的右手悄悄攥着，还不停地发抖。

他走不了。

他咬着牙说：“我是他哥，发生什么事了？”

晏知春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甄荣生。

“五个桃子敢卖五角，不是秤坏了就是你心里有鬼，逼着别人买烂掉的桃子，这又是强买强卖，小心我去举报你不诚信经营。”

甄荣生说得有理有据，老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他又看向晏知春，问：“你付了多少钱，把钱要回来咱们就走。”

晏知春摇头小声说：“还没付钱呢。”

甄荣生哽住，被他的愚蠢气到了，既然没付钱，直接走人不就得了，还用得着拉扯这么久。

“走吧，这家不好就换家买。”他心累地叹气。

甄荣生陪着晏知春买完桃，又买了一些菜。

回去的路上，晏知春弯着眼睛说：“回去给你做饭吃，我做饭可好吃了，我爷、我爹，还有致知哥哥都夸过。”

看着这张笑脸，甄荣生说不出话来，随口应了一声。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能把生活过得如此单纯，上一秒还在生气，现在就又能笑了。

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积攒在心里，只有当下的过眼云烟。

他突然有些嫉妒晏知春。

想想也是，他有一个有钱的爹，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还有爱他的家人，无条件地给他夸奖和支持，他每天只需要在房间里呆着，日子就能过得有滋有味。

而不像自己，他有什么呢？

哦，他有即将同班四年的李继宁。

人和人果然不能放一起比。

……

家里的厨房用的是煤气灶，晏知春不会用。

甄荣生研究了一会儿，打出火来，他放心不下，倚在门边看。

但晏知春只是不会生火，做饭倒是很熟练，很快，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端上了饭桌。

甄荣生吃了一口，默默想，确实挺好吃。

现炒的菜就是好吃。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几顿热乎乎的家常菜，在甄家时不用多说，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后来一个人在外打工求学，更是怎么省钱怎么吃。

他最拮据的时候曾吃了一周的白水挂面，当时没有煮的条件，他只能把挂面放进暖水壶里泡，泡上半天，面条就软了。囊掉的面条跟着水滑进胃里，这就他的一顿饱餐。

晏知春把桃洗干净，端出来，又想起今中午发生的事情，小声抱怨：“大城市也没什么好的，吃个桃子还得花钱买，还不如咱们村里。”

甄荣生道说：“你要觉得泗贤村好，就自己买火车票回去。”

晏知春闭嘴，看出甄荣生不想聊关于村子的任何事情。

于是转移话题：“你明天要做什么？我看你拿回来件花花绿绿的衣裳。”

甄荣生回答：“军训。”

“哦，”晏知春应了一声，没听懂，过了几分钟，又问，“是什么？”

甄荣生把军训要做的事情大道至简：“就是在太阳底下晒着。”

“晒太阳？”

甄荣生干巴巴地说：“罚站。”

晏知春看了一眼外头的大太阳，担忧道：“这么热的天，会中暑的吧。”

“不行，我得去买点绿豆，明天给你煮绿豆汤捎着。”

他说完站起来，但是没再有动作，而是眼巴巴地看着甄荣生。

“看我干嘛？”

“你陪我吧。”

甄荣生：“……”

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晏知春懂事乖巧不惹人烦，还要给他颁发三好同桌奖呢？

哦，因为当时有更令人讨厌的李继宁。

果然，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拉肚子拉虚脱了，明日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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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